拓跋展看了应如意一会儿,才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不喜巫术吗?”
拓跋展说完抬头看着头顶上的‘乌烟瘴气’。
“咳,因为这双眼睛,我从不知什么是母亲,什么是父亲。小时候,也没什么人愿意和我玩,后来我就被送走了,一走就是十年。再回来时,整个北羟都变了,唯独那个家没变,依旧冷冰冰了的。为了打发我,我大哥给了我军中‘要职’啊,你说让我走不就好了,何必非要我死。”
拓跋展把‘要职’俩个字说的很重很重,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的变化,叹了一口气道:
“权利什么的,我也是从未想过!”
“‘要职’啊,拓跋兄,炮灰也确实是个要职呢!拓跋兄大可不必如此难过!”
韩世修终究还是那个韩世修,专戳人要害,可是他与拓跋展何尝不是一种人。
听道拓跋展的话,裴允之下意识的看向了韩世修,看不出什么变化,可是他的内心在想什么,谁有能知道!
拓跋展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站起来走向应如意,忽的站住,转身看向裴允之,道:
“但这几日,裴兄倒是让我觉得巫术也蛮有意思的!若是北羟不容我,我想安政王肯定是会收留我的!不是我的,我又何必强求呢?你说呢?安政王!”
拓跋展说完朝韩世修挑了挑眉,韩世修眉头一皱,余光看向裴允之,抓起一把土扬向拓跋展。
“本王不养闲杂人等!”
拓跋展急忙躲开,哈哈大笑。
他盘腿坐在应如意的旁边,右手拂过紧闭的双眼,再睁开,异瞳耀眼。左手指向应如意,嘴里念着:“上圣下邪,皆入黄泉。”
韩世修本就好奇巫术,早已拉着裴允之站在了旁边。
只见拓跋展说完那句话,应如意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然后断断续续的开口说道:“天降异象,狂风四起,隔生人,唤天鬼。食人肉,吞人骨……”
应如意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裴允之眉头皱了皱,难道说只是这些?阿应再想不起别的什么?
他刚想让拓跋展唤醒应如意,忽的听见应如意叫了一个人的名字,可谓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阿…洛…”应如意说完这俩个字后便晕了过去,拓跋展的术也在这时停止了。
韩世修下意识接住了应如意。
拓跋展的额头只冒冷汗,青筋凸起,看着应如意的眼睛因为恐惧而瞪得巨大无比,韩世修见拓跋展满脸惊恐,急忙的拍了他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拓跋展咽了咽口水,道:“容我三思!”
“三思????”
三思?三思你大爷。韩世修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用胳膊肘推了裴允之几下,见他没反应。
“嗨,一个俩个的都傻了,有什么倒是和我说啊!”
韩世修见裴允之也愣在原地,拓跋展只是喘着粗气!
“我……”
“我……”
韩世修朝他们俩摆摆手,阻止了他俩。
“一个一个来,允之你说!”
裴允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应如意。
“阿应,刚刚叫了我前世的名字!她,不该记得这些才是,她该是入了轮回,忘……”
裴允之还想说什么,就被拓跋展打断了,韩世修刚想阻拦,手就被拓跋展拍开,拓跋展那么大一个男人,此时说话竟带着一丝哭腔,从他的语气中明显可以听出他有些恐惧!
“她不是阿应姑娘,她……她她她吃人,这里所有的人,都是被她吃了……不对不对,她不是人……裴允之,你说她到底是谁?!”
拓跋展越说越激动,又渐渐的平复下来,摇着裴允之,而裴允之本还沉津在刚刚的那声‘阿洛’里,再听见拓跋展这一句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应如意,嘴里念道着“吃人,吃人……”
拓跋展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向了裴允之和韩世修,看见了一切的拓跋展现在则是恐惧不已,大口大口喘气。
许久,裴允之才缓过神来。
“拓跋展,你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
“真!真的不能再真了!必不会错的!”拓跋展的声音现在沙哑的很,“这里原是个小村子吧,后来,……后来好像是因为怨气太大,便变成了‘阴司府’。我看不清!”
韩世修急问道:“什么叫做好像?”
拓跋展摇头不语!
又是良久的沉默,裴允之双眼无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划过他的脸颊,掉落在地上泛起微微尘土。
他的阿应究竟经历了什么,那个曾经无虑无虑的她,天真烂漫的她,终究是被自己害的成了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良久的沉默过后,裴允之才平静的道:
“那一世,我本愿得阿应为吾妻,单泊王却封我护国将军,要我只取她的千军万马,奈何我不得不报恩于他。
我不过是与单泊国公主有一面之缘罢了,奈何她非我不嫁,单泊王又爱女成魔,用阿应的命来逼我娶他的女儿——箬芜。
成婚后,我不知阿应被流放何处,只得用了阿应曾经教过我的巫术寻找她,奈何她对我早已失望透顶,不愿被我知晓身在何处,大概是天意如此,我还是找到了阿应。
我以为我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早已被箬芜知晓,她不知从哪里学了巫术,以己之身为祭,咒阿应永堕阎罗。后来,我又做了一件错事。”
裴允之停顿了一会儿,整理了情绪又说:“我与天鬼做了一笔交易,用整个单泊换了阿应再入轮回。而我也需要带着这段记忆还有生生世世的记忆,承受永世折磨。”
裴允之终于说完了整个故事,他两颊已布满泪水:
“我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前几世我于庙中终老,却看见了阿应,看她那时的样子,我便知道,这其中定是又发生了什么,后来我每一世都会去找阿应,也无果,直到这一世,我看见了阿应留下的石头……至于阿应后来遭遇了什么,我……不知。”
“我只能看到她……这个村子里发生的那一幕……”拓跋展实在不想再回忆了,那样的场面太过骇人听闻!
“还请拓跋兄,不要将此事告知阿应,我想在整个事件里,她也只是受害者。至于村里千百生灵,定不是阿应所为,她生性纯良,绝不会如此,裴允之定……”
“你不必说了,刚刚只是我一时失了魂,不过现在静下来想想,当时我感觉的到,阿应姑娘身体里还有另外一种意识。”
拓跋展打断了裴允之说的话,确实前几日出现的那个小女孩,才应该是罪魁祸首,至少现在拓跋展是这么认为的。
裴允之后退一步,向拓跋展深深行礼。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一直未开口的韩世修说道,听了那么多故事,他的脑子有些混乱,但是他记得一句话“我本愿得阿应为吾妻!”他也仅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既然这村子和阿应有关,那么我们便得从这村子查起。”裴允之说,现在的他已然情绪稳定,拭去脸上的泪水,裴允之的脸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如果这村子确确实实存在过,那么该是属于我北羟之地,不如去较近的记载地去看看如何?”拓跋展虽不受皇室看重,但是好歹也是姓‘拓跋’的,这俩个字在北羟的震慑力毫不逊色于‘韩’姓在钰国的震慑力。
裴允之淡淡的说:“怕是没有记载,也不属于北羟。”
韩世修道:“不论如何,得先离开这里!去北羟也是好的!”
拓跋展点头附和:“既如此等阿应醒来,我们便启程。”
裴允之解开了自己的咒,将阿应抱了出来,韩世修向拓跋展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来接阿应,拓跋展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来应如意。
毕竟他刚刚也知道了,裴允之和应如意该是一对苦命鸳鸯啊,这怎么能当着他的面抱应如意呢?可眼下这情景,也只能他上。
都怪这韩世修,中看不中用!
“现在应该想怎么离开这个的地方吧!”拓跋展自打从应如意的回忆里看见了那样的场面,对这里就充满了恐惧。
裴允之韩世修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韩世修闭上眼睛开始向一边走去。
“拓跋展,闭上你的狗眼跟着本王。”韩世修闭着眼睛大步快走。
“我抱着个人呢!”拓跋展朝着韩世修的方向嘟囔了一句,也快速跟上!
等四个人出了阴司府,便回到了那神树旁休息。
裴允之本是提议继续赶路,先进城去,韩世修则非要休息,其实他更本不累,只是他怕裴允之的身体坚持不住。
拓跋展无奈,在他们休息的时候,朝天上放了三响烟花信号。
“怎么打算抓我们回去,邀功求赏?身兼‘要职’的将军?”韩世修平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的拿拓跋展打趣。
“安政王,可是钰国唯一的庶民王爷啊!”
拓跋展也是学着韩世修的样子将庶民两个字说的格外的响亮。
“比不得将军大人重要!”
他们二人说着说着就要上手,裴允之忙的拦了下来。
“好了,好了,拓跋兄,接我们的人什么时候到?”
“放心,我北羟人办事麻利的狠,我看明天一早应该就到了!”拓跋展拍着胸脯,骄傲的像眼前两人保证着,傻子也能看出他的炫耀之意。
第二日中午,应如意清醒的时候,韩世修正和拓跋展吵的不可开交,裴允之见她醒了,忙的上前询问。
“阿应,你醒了,可有不适?”
应如意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阿应,祭祀失败了,不过已经有了其他办法,你暂且忍忍。”
应如意并没有表现的有多失望,眼神依旧有些迷茫,只是点点头,看向裴允之说:
“我自是信你的,阿洛!”
应如意恍恍惚惚的说了这一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可是这句话却让裴允之失了魂。
“阿应,阿应你当真还记得我?”
裴允之说的有些激动,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他环抱着应如意,死死的抱着,现在的裴允之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
从前他那么爱他的阿应,以至于愿意承受天鬼的百世惩罚亦不悔,而他的阿应自始至终也是那么爱他……
在裴允之怀里的应如意此时却是面无表情,从她的眼里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更察觉不出来其他异样!
“阿应,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单泊的!都怪我……”
此时,曾经被裴允之深埋在心底的感情顷刻间爆发出来,他原是打算等一切都结束后,就带着这份回忆与感情,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