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夏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看样子,大小是与司竹的一样,但是却泛黄的更加厉害,还有些地方已然缺失,打开以后上面的字画不出意料的几乎看不清楚了。
司竹又拿出了自己的那张图,小心翼翼的展开,对比了一番后说,“虽然说江夏的图已经看不太清楚了,但是还是有些相似的,你们看司竹的位置和模样。”
确实是有些一样,俩张图上的司竹都是单膝跪地,举着什么东西,不过,画的太过潦草也看不出来,而且曲江夏那张图上,还刚刚好缺了那一块。
裴允之将两张图拼接在一起,不但司竹的位置有所重合,就连那模糊的祭台都是一模一样的。
裴允之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曲江夏,他虽然知道曲江夏和他们来百离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和目的的。
但是现在起码需要确保,她要做的,不会伤害其他的人。
曲江夏被裴允之看的有些心虚,毕竟她从未和他们提过这些,作为共生死的伙伴,她这么做,确实不地道。
“我只是想找到祖先而已,没有其他恶意,”曲江夏平静的说着这话,但呼吸明显有些急促,“你放心。”
“这,这图是曲家祖先留下,百离当年的祭祀,先祖就是靠着这张图活下来的,怎么用已经失传了。”
韩世修将司竹的那张图翻了一个面,说道:“莫不是这路线图,在后面,这纸看上去不像是一般的纸啊。”
钰国本就富饶,稀奇玩意儿他韩世修可是没少见。
司竹倒吸一口冷气,他听了曲江夏的话,有些不解,还没得急想明白,就看见韩世修拿着那张纸,翻来翻去的,总觉得迟早会撕坏。
“是是是,是在后面,遇血而显现!”
裴允之看韩世修一脸坏笑的举着拿图,听了这话就朝着裴允之的方向走去,嘴里发出“噢,噢。”的声音,笑道:“怕是需要有特定人的血吧!”
闻言,韩世修满脸失落的停下了脚步,转手把纸丢回了桌子上。
“如果这是曲家先祖的图,那么……”裴允之看了看司竹和阿冀,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如今看来,可以和司竹说些实话了。
有这图为证,那么司竹和阿冀定是逃了出去,就算不是俩个人,起码也是一个人。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应如意告诉他的祭祀和司竹说的,有如此大的差别了,没了司竹百离又不能在几个月内重新培养一个。
但是祭祀者却准备很多,就算是冒险,也是值得一试的。
裴允之会心的笑了一下,朝着曲江夏挑了一下眉,“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你先!”
“司竹,既已接受了你的诚意,那就要有诚意的双方合作才好。”裴允之伸手,示意司竹坐下。
“你说的没错,我们来百离确实是为了阿应,但是阿应也确实是百离的祭祀者,不然她也不会变成这样。纸上画的那场百离祭祀已然在千百年前,成功了,百离人与天鬼达成协议,辽佸覆灭,百离人也付出了代价……”
“等等!”司竹伸手示意裴允之停下,“你说是三个月后的祭祀完成了?千百年前?辽佸没了?百离付出了代价?”
“的确,具体的时间我也确定不了,我们是从千百年后的来此,许是出了差错,并没有去到我们要去的地方。才在这里与你相遇!”
“一千五百四十七年!”
曲江夏说出了一串数字,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看什么,从祖先从百离逃出来那日算起,我们曲家对于记年这件事,可是代代相传,从未断过,每个子孙第一课就是学这个!”
司竹的眼神明显暗淡了几分,说道:“一千多年啊!既然祭祀完成了,那……那我……死了?”
“不一定,我曲家祖先就是来自百离的幸存者,他就是因为这图才逃了出去,但是祖先心里一直有愧,所以,我猜测,祖先是你,或者是阿冀……”
司竹听了曲江夏的话,刚刚暗淡的眼里竟又亮了起来,他也算是大致明白了一些,笑着说,“肯定是阿冀!祭祀要成功就必须要有司竹。”
裴允之从司竹的眼里没有看出死亡带给他的恐惧,而是一种欣慰,他甚至不想去打破司竹的梦。
“不对”裴允之看着满心欢喜的司竹,还是说了出来,“阿应说过,百离的祭祀有十三个祭祀者,却没有司竹!我与阿应相逢俩世,她对这一点的讲述未曾有过偏差,我可以确定。”
裴允之的意思是,活着的只可能是司竹!
“……”
没有人去打破这样的沉寂,韩世修这时也安静了下来,即使是他的脸皮再厚,也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开什么玩笑。
拓跋展对这些本就不感兴趣,早躲在了窗边闭目养神,他所感兴趣的就是传说中的天鬼还有梦里的应如意,这一切都与他的眼睛有关,与他的身世有关。
“哥哥活着,就是阿冀活着!”
阿冀一直蹲在地上,靠着司竹的双腿,若是他不开口,存在感甚至都不如应如意强。
这种安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裴允之眉头一紧,十年!在那样一个冰冷漆黑的房子里,一个人,一呆就是十年,不言不语。
童年本该是快乐的吧!
阿冀十岁才被允许开口说话,十岁以前,司竹的父亲为了不让他发出声音,甚至给他用过各种药,所以才导致他现在有一种发育不良的感觉。
司竹教了阿冀十年,他才学会了走路,正常吃饭,正常行动,也能勉强的说着几句话,不过平日里,阿冀还是喜欢蹲着,一言不发,甚至纹丝不动。
其实司竹也没好到哪里去,比竟他每月只能得到一人份的粮食,本就少的可怜,又将大部分都给了阿冀,自己也常常饿着,也是饿的脱了相。
俩兄弟,一个比一个不成人样。
裴允之几人的到来,倒是给他们带来了许多好处,先不说分到的粮食多了些,还有人帮他们打水,做饭,阿冀也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待在他的身边。
阿冀从来没有嫌弃过司竹做的饭难吃,但是司竹自己有时都觉得难以下咽。
司竹看着自己的弟弟,这一辈,他为自己付出了太多,司竹是由衷的想让阿冀活下去,活在日光下。
“阿冀……”
“哥哥,阿冀不怕死,阿冀怕没有哥哥!”
司竹擦掉了阿冀脸上的泪水,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了,那就好好的过完这剩下的三个月吧,司竹的眼里有泪,却从未流出。
“那你们要怎么帮阿应姑娘!”司竹抚摸着阿冀的头,“阿应姑娘,现在已经……”
裴允之摇摇头,“我们推测阿应的灵识是回到了百离,但是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刚好左右说巫女要见你们,趁着这个几乎,我们留意一下。”司竹忽的想到了什么,说:“那阿应姑娘便不能去了!她是祭祀者,巫女定是认得她的。”
“可有什么办法能让阿应不去?”裴允之也想到了这个事情,他们不能冒险。
韩世修趴在桌上说:“让阿应和阿冀留在这里就好了呀,阿应这样子称病也是有人相信的!”
裴允之闻言,立刻摇了摇头,“不行,若是阿应忽的发生什么,伤了阿冀就不好了!”
“遮面吧!”一直未开口的拓跋展说道,“他们俩留在这里,不安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拓跋展站起来,朝着众人走过来,“阿应不需要看路,用帷帽吧,不用纱,用厚布子。”
“目前也没有其他法子了,阿冀一人留下可以吗?”
裴允之略微有些担心阿冀的安危。
司竹点头,笑的有些苦涩,他的阿冀不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我可以的!”
阿冀的声音沙哑的厉害,说话的模样却像是孩童一般,惹人心疼。
司竹说阿冀曾经被药伤了嗓子,用了快一年的时间才会出声,俩年才会站立,三年才会跌跌撞撞的走几步,十多年才会说几句完整的话……
第二日,清早。
阿冀在裴允之住的石堡敲了敲,唤他起床,司竹则是去叫了其他人。
裴允之还是会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梦,有时候半夜还会惊醒,吓得他满身冷汗。那些梦,总归都是些他几百世的记忆,但是来了百离以后,却更加清晰了。
白日里他也总是起不来,等所有人都到齐了,他才缓缓从屋内出来。
看着应如意头上那顶帷帽,歪歪斜斜的,竟有些好笑,是阿冀做的,昨日他就眨巴着他那无辜的眼睛,求司竹让他做。
“哥哥,你们要早点回来!”阿冀拉着司竹的衣袖,有种恋恋不舍的样子。
司竹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等哥哥回来,就去屋里接你!记得按时吃饭,喝水,哥哥回来都是要检查的。”
阿冀目送几人离开,才慢悠悠的回了最后面的那间石屋。
“看的出来阿冀,是真的喜欢你们,又许是他从未和外人说过话,想他,定是想出来走走的。”
司竹走在几人前面,用不低不高的声音说着。
曲江夏拍了拍司竹的肩膀,说道:“阿冀最喜欢的,一直是你这个哥哥!”
司竹点了点头,许是欣慰。
自从昨天认真的交流了一番后,裴允之对司竹的好感也多了几分,司竹定是知道裴允之没有对他说过多的事情,还有一定的隐瞒。
但是司竹却没有再追问,现在也在无条件的相信他们。
司竹忽的停了下来,转身问裴允之,“昨日,你说你们是误来了这里的,我想了一夜,既然百离已亡,我们便不再是真的人了,许是有人用巫术建了一个幻境……”
司竹抿了抿嘴,又说到:“若是一会儿迫不得已,你们可拿我做一个要挟!”
见裴允之几人不说话,司竹有些慌张的说,
“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也死了,不管我是不是曲姑娘的‘祖先’,这里都只是一个幻境,我父亲虽没告诉我,司竹对那场祭祀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但是定是十分重要的。你们明白吧!”
裴允之怎么会不明白司竹的意思,只是他没想到,司竹竟然会这么说。
先是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已死的的事实,现在还让别人在危险的时候要挟自己。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司竹小兄弟!”
韩世修的厚脸皮对打破这种场面是最好的,裴允之从小就知道了。
司竹翻了一个白眼给他,“怎么说我都比你大个几百岁吧!”
几人边说边笑的走着,裴允之查看了一番应如意的情况,紫红色的斑点原还是林星几块,而现在竟然已经有几块连在一起的了。
裴允之心里难免还是揪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