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约笑笑，下一秒却敛了笑意道：“大周虽然说得很振奋人心，但我还是要跟大家说，现在的公司不再有总公司支持，所有的订货都要由我们自行承担。再没有销售剩余退回日本，卖得好再去伸手要货就行的了。所有的盈亏都需要我们自己扛！并且，出门在外我们不再是日本莱依，而是一个新公司抬头。没有了莱依这个好名头，或许商场、加工厂、面料商都不一定会再给你们好脸色。
“所以，我给大家时间考虑，有什么想法和问题，都可以来办公室找我，或是给我发短信打电话。都不用有负担，我将公司转型没有与大家商量，所以你们有想法有决定我当然也会全都尊重。”
方婉约说得客气，但实际上，老板要想怎样经营公司自是老板自己的决定，他们拿固定工资的员工，没有特别不满的情况下，当然是以老板马首是瞻。
一场会议在难以言喻的氛围中喊了卡。
新进公司的小助理杨宇虽然没有经历过莱依的辉煌，不过是冲着莱依品牌应聘来的，想着公司不再隶属于日本莱依，但仍然拥有对莱依品牌的唯一代理权，杨宇出了会议室有点心不在焉。另一个跟着贺政早就对新品牌产生了感情的小助理吴佳琪倒是心如止水，散了会便又继续之前的画图工作。
杨宇心不在焉，带着他跑商品的许绣颜也没多理会，因为许绣颜自己都有些思绪万千。
虽然莱依现在的同事们一个个都相处和谐，亲如手足，但曾经，她在天真玛丽的时候，大家也是一团和气。
她叹了无数口气，一旁贺政忍不住瞟过来：“你怎么？担心公司会有问题？”
许绣颜回神看了看贺政：“我哪里有那个头脑担心公司，我不过，很佩服老大罢了。”
“你这气叹得可实在不太像是佩服的感觉。”贺政说。
许绣颜无语，不由自由又是一口长叹。
贺政张嘴还想说什么，许绣颜忽然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找老大。”转身就走。
刚出会议室不到十分钟，立刻就有人明目张胆敲开了方婉约的门，许绣颜背上仿佛被眼神烧穿了一般。进屋关门回身的一瞬间，果然所有眼光全部聚焦了过来，不仅如此，一眼望去，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半张了嘴，像是离水的鱼，无法呼吸一样。
方婉约虽然没有张嘴，但是眼睛里瞪过来的情绪也是很有些呆滞，一扫刚才会议室里精明且野心勃勃的样子。
“你…是有工作要汇报吧？”方婉约试探着问道。
许绣颜抿嘴，咧了咧一点微笑的弧度，在方婉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没有避开大家，也是想着索性我带个头好了，也免得确实有同事有想法却踌躇不前。”许绣颜开口时，情绪完全沉淀了下来，“老大你辛苦努力做出来的基业，需要每个人全力以赴专心对待。摇摇摆摆的心思不适应一个奋斗中的创业品牌。”
方婉约眼神里的呆滞慢慢褪去，化为柔和的暖光。
“所以，你是来汇报要紧的工作的吧。”她微笑着说。
“对不起老大，我是来请辞的。”许绣颜也微微一笑。
方婉约听后，嘴角微笑弧度不变，却忽然站起身拉开办公室的门，对着外面叫道：“梅梅来一下。”
鲁梅像是时刻准备着一样叫唤的声音刚落便马上站了起来：“啊来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跟鲁梅差不多，方婉约一开门，所有斜着的、偷瞄的、直勾勾盯着的目光，一下子全部集中起来，一股脑怼到了方婉约脸上。
方婉约似乎一无所觉，喊完了人也没有回身进去，迎着鲁梅过来的脚步和一屋子的大眼睛继续道：“要跟你和绣颜讨论下邵杨续约和新装上市代言宣传的事，拿个本子进来。”
鲁梅一顿，这才发现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连支笔都没带，赶紧转身又小跑两步回位置抓了笔和本子。
外面的人这时才都感觉恢复了呼吸一样，随着那边办公室门落，纷纷松懈了精神，转回自己的正确位置。
办公室里的许绣颜听见方婉约的话，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鲁梅走进来认真的摊开本子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方婉约坐会位置，像是刚才许绣颜的开场白完全没有发生一样，说道：“邵杨和沈炎的组合这次这么热烈，确实是超出预估。我感觉如果下一季没有了两人的搭配组合，市场的反应会有反向的效果，所以续约，至少再一季到一年，是势在必行的了。”
鲁梅点头：“嗯嗯是的，《潮人志》就大标题刊载了说期待一下季沈邵组合的宣传大片。应该是想到一般的签约都会不止一季。”
方婉约拿着笔看着自己的记事本，然后抬头瞥了一眼许绣颜，吩咐道：“绣颜等会就跟天行那边接触起来，看天行要开什么条件了，不过还有一个的话，可以也提一下新装。”
许绣颜动了动嘴角，脖颈和喉口都有些僵硬，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方婉约却状似没发觉，继续道：“新装的品牌商标阿政还在修改，名称注册好了但图形还没有，大周那边店铺梅梅慢点跟他说先不要着急，我觉得还是要开在阳光路，不说借势，至少新装和莱依代理总归是我们一家公司。元旦恐怕来不及，还是要准备万全了再说，图形商标出来之后，我就想把代言确认了。如果可以，沈炎和邵杨要选一个，那么可能最佳是邵杨，也就是下一季不做双人组合，那么我们旗下的品牌也是这两位的同时合作也是一种方向。”
鲁梅：“我觉得这个方向可以的，同步宣传的效果会很好，也没有组合被拆散的感觉，同时也有单独代言的约束。”
方婉约大力点头：“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这个部分你们先把握，绣颜也可以将李夏和丘放约在一起谈，看他们的意见。在艺人号召力方面我想他们或许更有想法。另外，”方婉约抬眸看去，呵呵笑道，“听说他们是一对？那约在一起谈事情可更方便了啊，完全没有公司避嫌问题了是哇？”
许绣颜迟钝了一瞬，应和着方婉约的笑脸也扯起嘴角笑了笑。
“嗯，是，不过他们还没准备公开，因为公司和带的艺人都有竞争关系，可能会有变数。”
听见她终于说话，方婉约明显松了一口气，而随着她说的丘放和李夏的问题，鲁梅和方婉约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一副很理解同情的样子。许绣颜看去，虽然觉得她们两人的姿态很有些刻意的做作，但她们的刻意却深深揪住她的心，一股酸涩从心里窜上眼底。
趁着这一刻的沉默，她深吸口气不容拒绝地开口道：“婉约姐梅梅姐，很抱歉，我和沈炎从去年开始交往，已经一年半多了。一直瞒着你们真的很抱歉。”
方婉约想过数万种许绣颜会辞职的理由，却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一出。在她看来，或许她是忍受不了和明星艺人的频繁接触而被粉丝骚扰谩骂，或许她是觉得新的公司无法再给她足够的庇佑她想要离开，也或许她不想做跟工厂打交道的采购跟单，想要做回设计，更或许她不过是想要涨工资。
她觉得以上任何一种，她都愿意为了这个姑娘去做调整，满足她的职业需求，助她成长。却绝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交代，也完全不知道她交代了这段关系，跟她跑进来要辞职有什么关系。
鲁梅也是霍然转头看着许绣颜，速度之快觉得自己有一霎那的后脑抽筋。但她反应不过来去扶住后颈，只跟刚才外面的那群人一样，半张了嘴像被甩上岸的鱼。
“绣…绣颜，”鲁梅蠕动着鱼嘴，“沈，沈炎，好，好啊，挺好的啊。”
方婉约也失去大脑功能似的，鹦鹉学舌道：“挺好的，是挺好的！”
许绣颜看着她们，低头狠狠地咽下去一口咸咸的泪。
“我也觉得挺好的。”再抬头的时候，她脸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但是对莱依，对新装来说，就不太好了。明星代言，本来也是看中他们的号召力和带货力，但是却因为我这个人的存在，影响了代言的效果，那我真的万死难辞其咎，更何况是老大花费了这么多年心血的新装……”
鲁梅被那个厉害的用词吓了一跳：“哪里有影响！你没看这次销售额简直逆天了吗！要影响的话还能卖到空柜啊！年轻人真的是，乱用词！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
方婉约也是立刻跟着又鹦鹉学舌：“呸呸呸！真是乱说话！哪里有影响！完全就给了我独立的底气！我都跟莱依桑谈了无数次了，这次怎么就成功了！还不是知道不同意的话，我就不做莱依了，她也要失去一大块国内市场的。换个人有我们这么有能耐吗？这能耐是我一个人的吗？当然不是！你忘了吗，当初第一个建议我用沈炎的，不就是你吗？你才是我们新公司的最大功臣，恩同再造！”
鲁梅眼角抽了抽，转了半张脸斜睨激动的方老大，乱用词是会传染吗……
许绣颜垂着眼，完全不看两人：“我会建议，自然也是因为当时我跟他已经来往暧昧，他缺一个大牌来衬托身份，我也缺一个机会来展示我的好处。”
方婉约看着她没有马上说话，轻轻合上基本没有派过用场的道具笔记本。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方婉约笃定道，“我说过了，这个公司，只有进人，没有走过人。我相信自己的魅力，也相信自己的眼力。你不信我吗？”
方婉约话说到一半的时候，鲁梅看到许绣颜的裤子上忽然多了一点水。她感觉自己也鼻头一酸，慌忙也低下头，盯着自己握着笔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她听见许绣颜的声音平静无波地说道：“婉约姐，我想单纯地跟沈炎恋爱。你们也知道他有多优秀，我能和他在一起，我很珍惜，我不希望工作的牵扯影响我们的感情。抱歉。”
话说到这个份上，鲁梅觉得应该是到了绝境，有种事已至此的心情。
“我会尽快先把辞职报告交上来，也会做到杨宇上手之后。他很聪明，比我当初上手还要快的。我就，先出去了。”
说完，许绣颜便站起来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鲁梅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向方婉约，就听见方婉约说道：
“我一句也不相信。”
鲁梅一愣，看着方婉约说不出话来。
*
不管方婉约如何想，许绣颜的辞职报告依然发到了她和鲁梅的邮箱，同时也抄送给了做人事行政事务的小朱。
小朱第二天打开邮箱看到后大惊失色，却不敢像以往那样乱叫唤。她来不及关掉屏幕就站起来想跑去方老大办公室，一想老大还没来，又想转身去找鲁梅，想到鲁梅的位置也跟大家一起在公共的空间，只能压抑着心惊，慢慢坐了回去。
冷静一想，昨天许绣颜会议后就勇闯老大办公室，虽然被方老大出来叫了那么一嗓子貌似是关于工作，但是现在一回想就是很明显的掩饰。要是真的是工作会议，为啥不是老大出来叫两人，而是许绣颜进去了才又出来叫鲁梅？就算是商讨，也该反过来，先经理的鲁梅进去提议，再出来叫做事的业务许绣颜。
朱雯雯小干部的大脑瞬间展开了福尔摩斯般地毯式的搜索。
最近绣颜的状态确实有点不对，感觉就是从去年的擦撞车祸开始，态度也好，说话也好，总是有点让人看不透。看似很大家都很好，却又像跟谁都保持着距离。最近网上那些消息也是，绣颜只是皱着眉沉默，她们问她也不解释，还对小蕾发了脾气……
工作压力肯定是很大吧，跟这些偶像打交道看来是很艰辛的吧…朱雯雯觉得自己开始有点想要退出饭圈了，她们杜阮蓝最近一个世纪星艺人榜的打榜，前三名撕咬得厉害，搞得不仅三个艺人的粉丝闹成一片，就连她们自己粉丝群内部都骂声不断。
她也被骂了，她投的票就是那些系统自动的票，没有花钱买更多的票来投，被某一个组织者清算数据的时候点名警告。
朱雯雯很委屈，她才多少工资，她一个家不在本市的奋斗女孩要养活自己都很不容易，自己的事业还没奋斗出个什么样子来，却要用自己的生活费去支持别人的事业？
她对这个饭圈很有点灰心丧气，对靠粉丝花钱拿到一个榜首的偶像也有点灰心丧气。
绣颜，是不是也因为这样，所以想要辞职想要远离呢？这么一想，她便消了要去找领导们商量的想法。心思一转，一个上午就将该做的手续做好了准备。
下午的时候，许绣颜、小朱、鲁梅三人的邮箱，收到了方老大的群回复：
许绣颜跟公司的劳务合约为三年，合约未到期，辞职请求不予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