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大理寺三堂会审。
作为主要的涉案人员,我因为伤病没去。不知为何,竟也没人提出质疑。
结果传回来,我很是震惊了一番。
是郑大姑娘郑楚妍伙同飞凤郡主的贴身侍女玲珑,毒害飞凤郡主,并嫁祸给田氏女田橙。
郑大姑娘在穆王府的赏菊宴上出了事,便怨恨上飞凤郡主。恰好,飞凤郡主的贴身侍女玲珑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弟弟,常年混迹于赌场,郑大姑娘便设了个局,诱使玲珑弟弟入瓮,进而威逼玲珑。
我们不是没找到下毒的人吗?是因为毒根本就没下在茶和水里。
玲珑服侍着飞凤郡主在凉亭里坐下,她四处梭巡一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藏在指甲里的毒粉弹在茶壶里。
飞凤郡主口渴,便刁难田姑娘煮茶,茶是云锦山庄的丫鬟取来的上等的茉莉花茶,水是婆子早备好的清秋的露水。飞凤郡主喝了两杯花茶当场殒命。我百毒不侵,而田橙因为置气没喝。
郑大姑娘和玲珑弟弟已经招供,还在玲珑弟弟的居所查到了被油纸包裹得严实的毒物,与飞凤郡主所中之毒一般无二。
至此,结案。
田氏女田橙无罪释放,郑大姑娘斩立决。
我转动着手上赤红的珊瑚手钏,心下冷笑,幕后的黑手真是会和稀泥,拖出个没用的郑楚妍和死了的玲珑,就把云老夫人择巴干净了,想来,云络许出去不少好处吧。
不过,这样也好,以郑大姑娘的心狠手辣,这么多年下来,要说没有人命鬼都不信,就当是报应了。
田橙从大理寺出来后,来看过我。
她牵着幻化成孩童的七彩幻影蛛,大摇大摆的往贵妃榻上一卧,就像到了她家。
莲莎眠着唇笑道,“田姑娘还是一点都没变!”
一样那么欠。
田橙咯咯笑着,拿起茶抿了一口,道,“莲莎姐姐也没变,还是那么美!”
我笑道,“谁说没变?这嘴上分明抹了蜜!”
田橙笑道,“我要走了,走之前来谢谢你。顺便将七彩还给你。”
我看了一眼委委屈屈的七彩幻影蛛:老子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妖,能不能别把老子送来送去?老子是有妖权的!
我道,“既然送给你了,你就留着吧。”
田橙脸上现出一抹窃喜,随即苦着脸道,“阿颜,不是我不收,是你这只宠,我养不起啊!我试过了,他只吃一些十分珍贵的药植,就是血火莲,他也只吃百年以上的。百年的血火莲,一颗就上千,我就是身家再丰,也禁不住他吃啊!”
被嫌弃的七彩幻影蛛,一脸的生无可恋。我贪吃怎么了?我贪吃晋级,还不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啊啊啊!”
我想了想,从手上摘下一只戒指,戴在她手上。那是一个空间法器,里面有我早早就给七彩幻影蛛准备的口粮,既然我把七彩幻影蛛给了她,这个戒指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对于田橙,我心里是愧疚的,她对我感恩戴德,我却不能对她掏心掏肺。
田橙好奇的摆弄着戒指,笑得花枝乱颤,“你怎么什么玩意儿都有?你还有什么?再送我几件呗,我保证不白要你的!”
我翻了个白眼,鄙夷的道,“你当是烂白菜呢?你的脸还能再大点吗?”
田橙笑着去戳我的脸,“我这还不是跟你学的!反正我也嫁不出去了,我要像你看齐,想露胳膊就露胳膊,想骂脏话就骂脏话,怎么快活怎么来!”
我突然就怔住了,我真的快活吗?
在玛依,我心心念念的都是云络。可是当我如愿住进了云锦山庄,我为什么反而就不快活了呢?我与这里有那么多的格格不入,那么多的礼教束缚,我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头扎进了锦鲤的世界里,受尽谩骂和白眼。
原本,我以为我是不在意的,可那天在鬼怪横行的云锦山庄后山,亲眼看见云络与景贵妃的脉脉情深。我才知道,我还是在意的。
我想成为他眼中最好的那个,想得到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不相干的人,哪怕是敌人的认可。
可是,怎么就那么难?
田橙犹自笑着,“你不知道,你在来的路上,被人当作清倌人的事儿都传遍了,我也是因为这个才瞧不上你的。嘻嘻,我以后若让人当清倌人也不生气,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美呀!嗯,就是身材差了点。”
我,“......”
“我爹说,你是有大智慧的,让我多向你学学。他说你是我的贵人,若不是你,我根本等不到他来。你不知道,七彩光从饭里就检出五六次的毒,还有暗杀,有一次,一个犯人,不知怎的抢了狱卒的钥匙,一直杀到我面前。我从未感觉死亡离我那么近,后来,是七彩一口咬在他手上,否则,我就真死了。”
我能想象那时狱中的绝望。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孩,恐惧的颤粟在黑暗里,有饥饿的老鼠和脏臭的跳蚤,还有阴毒的恶鬼。然后一个狰狞的犯人,或是勾结了狱卒,或是被人指使,悄悄的打开了监狱的门,钥匙相叩的声音,在暗夜幽幽的传开,仿佛魔鬼的喘息,一步步的走近。少女恐惧的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那霜白的亮光划破暗夜,向她心口疾刺而来。耳边似听见风声吹落枯叶,发出沙沙心碎的声音。
田橙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给我,笑道,“这是我爹让我给你的,拿着这个玉牌能随意出入田氏的任何一个店铺,支取任意银两和任何人。知道你未必能用上,就当是我和我爹的一点心意。”
我摩挲着玉牌上繁体的田字,明白她的意思,这是给我留的后路。我的处境,局外人怕是看的比我还清楚吧。
我压下心中的酸涩,调侃的道,“看来,我又赚大发了。”
田橙笑道,“不怕,我厉害着呢,早晚把亏给你的再找补回来。”
我笑道,“好,我等着你。你什么时候走,我送送你。”
田橙连忙摆摆手,“就这一两天吧,你别送我,我最不耐烦什么送别的场面了,搞的生离死别一样。”
临走前,田橙迟疑的道,“我爹说,飞凤郡主的死,多多少少有景贵妃的影子在。”
我道,“嗯。”又有什么好奇怪,飞凤郡主与我和田橙素无来往,甚至可以说是相厌的,好端端的,她来找我们做什么?怕不是受了有心人的挑唆吧?她以为能把人捏在手心里,却不成想,一头撞进别人的局里,成了身先士卒的卒子。
田橙道,“齐帝登基前有传闻,云络与景贵妃是有婚约的。景贵妃因为传言被御史台谏言德行有亏,才错失后位,云络也是因为景贵妃一直未娶。云络并非良人。”
我心中一痛,我又怎会不知。我曾亲眼见证了他和景澜郡主那段染了桃花色的悲壮爱情,金鸡岭上,云络为了景澜郡主跳进万丈深渊,景澜郡主为了云络,一头跌进别人的陷阱里。从此,失了身,丢了心,永远成为云络心头抹不掉的朱砂痣,哪怕痛得流脓淬毒也舍不得揭开的疤。
那一段经历,不只是云络和景澜不能触碰的痛,同样,亦是我的。
我想田橙到我这儿走这一糟,大概只是想告诉我这个。只是我已经丢了心,在那场纷乱如花的暮雪里,一头栽在他那如煦的温暖里,无法自拔了。
该说的,都说了,田橙抱了抱我,哽咽道,“我一走,就剩你自己了,你要好好的。”
我亦拥着她,眼睛被水光打湿,轻声的道,“保重。”
保重,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