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景贵妃是真的爱云络吧。
以自己和孩子的命为赌注,誓要替云络除去一切祸患。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那一刻,我竟然一点也不恨,甚至有点钦佩她。她才是最爱他的人,不计得失,不争名份。以爱之名,默默的扭曲了灵魂,失了自我,在痛与恨的深渊里日夜沉沦。
那一刻,我突然就放下了。
我像一个抽离于化外的人,静静的目注着那滩浓艳的红色散发出灼灼烈焰的光泽,铺开一池雅达妖冶的生命之花。
终究是可悲的人。
比我更可悲。
云络痛苦的拥着景贵妃,脸上的神情恐惧而狰狞,像捧着稀世的珍宝,连声音都轻了几分,“澜儿,你怎样......你别吓我......澜儿......你别吓我......太医,太医呢?我抱你回去......”
景贵妃脸色惨白如纸,额上冷汗津津,紫青的嘴唇一张一合,“表哥,我们的孩子,孩子......”
云络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说......我们的......孩子?”
景贵妃强撑着推开他的手,“表哥,杀了她,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云络转过头狼狈的看着我,眼里闪过挣扎痛恨,他闭了闭眼,痛苦的道,“澜儿,我会报仇,现在先让我抱你去看太医。”
景贵妃挣扎的抓住他的手,嘶声的道,“表哥,你想清楚,今日之后,她只会更恨你,你不杀了她,咱们的命就在她手上了。”
她额上的头发湿淋淋的贴在脸上,脸色瘆白的瞪着他,手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不正常的青色,整个身体摇摇欲坠。
相形之下我的淡漠抽离,愈发显得我恶毒如斯。
我突然不合时宜的笑了,笑出眼角滴滴血泪。
心口痛到麻木,原来,我们之间从不是云老夫人和景澜的问题,我们之间,只是因为不够爱。
所以,人是良善的小白花,而我是毒辣的巫婆,偏偏这个巫婆,以令人发指的恶意,伤害了他的小白花。
云络凄苦的瞪着我,不可置信的道,“阿颜,你为何......这样做......”
我抬起头凄清的望着云络,其实我很想问一问他:你这样活着到底累不累?你有没有哪一个时刻,是为自己活的?话出口却变成了,“因为......我爱你呀......”
云络颤抖的指着我,眼里的怒火喷薄欲出,“你怪我,我理解,可你为什么要伤害澜儿,她是无辜的!还有,孩子......”
他们的孩子。
他竟不知,他和她竟有了一个孩子,那个本该承载着他们期望与梦想的孩子。
景贵妃适时的痛哭出声,“啊!你怎可如此恶毒?”
云络身子蓦地一震,全身痛恨的颤抖起来。
我昂然立于瑟瑟西风之中,笑意缱绻的道,“山洪暴发时,没有哪一滴水是无辜的。”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刀锋沉黑,刀气凛然,正是渡劫。
那日在云锦山庄后山,他从养阴阵的坑底捡到渡劫,那时忙于应付婴灵,他并未还我。之后,我们也从未曾好好说过话。想不到他今日竟要用渡劫来杀我,何其讽刺。
景贵妃痛苦的呻吟一声,她捂着肚子嘶声力竭的道,“表哥!杀了她——”
云络仓皇的看着她,猛地闭上眼睛,向我胸口扎过来。
渡劫冰冷的刀锋透胸而过,带来尘埃落定后的无力与脆弱。
云络终是要杀我,像对待田橙一样绝情酷冷的转身。他不会信我。只要是景贵妃说的,他就不会信我。那么,争辩再多,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自取其辱啊自取其辱。我告诉自己,不许哭,不能哭,痛入骨髓也把眼泪浸在心里。我已经够卑微了,就再留给我一丝尊严吧。
我一把握住刀锋,锐利的刃口划过我手心,撕心裂肺的疼。我用力拔出渡劫,淋淋洒洒的鲜血,漫天漫地的开出妖艳的花儿。
云络震惊的望着我。
他从来都知道她决绝、不留余地。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警惕的踏上一步,浑圆的身影将景贵妃遮掩得严严实实。
我笑意浅浅的将刀柄塞回他手里,温热的血液瞬间将他的双手打湿。
云络恐惧的后退一步,“你——”
心终究还是痛的,便忍不了他的咒骂。在那些让我恐惧的诛心之言出口前,我盈盈的截断道,“你这样是杀不死我的,我的心长偏了。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想要我便给你,于你,我从不吝啬。”
我将渡劫的尖端对准我心脏的位置,笑得张扬似沙漠的血火莲。
“云络,我们两不相欠了。”
人都说禽兽无情,其实禽兽最是一根筋,报恩便是报恩,报仇便是报仇,不掺杂其他。
我抓着渡劫的锋刃,用力扎向心脏。
云络,景澜,我再不欠你们了。
如此,恩怨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