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四更,灯油烧尽,火星儿摇曳熄灭,钟七也着实有些昏昏欲睡。
见外间无异状,把两卷书册塞入衣兜,梢棍儿靠在床边,便仰躺过去合衣而眠。
微微夜风吹拂,天光已然隐隐见白,将军庙一片寂静,只有牡鸡咯咯司晨。
一道黑影翻墙过院墙,落入了观内,黑影在后厨四处寻望几眼,轻身一跃,一手攀住房檐,一个翻腾悄无声息上了柴房屋檐。
微弱天光下,隐隐见得确实一个浑身黑衣短打,头缠黑网巾的蒙面人。
蒙面人伏在房顶观察片刻,见四下毫无动静,显然是观中道人已经沉沉睡去,心下稍安,蒙面人轻手轻脚沿着屋檐走动,几个翻腾跳上另一见殿宇。
不过盏茶功夫,便飞身上了钟七厢房的顶檐,小心的伏在瓦片上,瞧其门熟路的模样,显然也不是头一回来此。
轻轻揭开瓦片,蒙面人伏在瓦檐,屏气凝神朝下观察,钟七仰躺在榻上,发出微微鼾声,一无所觉。
“他回来了?”黑衣人见榻上躺着个人影,心下一喜,转而又在心下暗自权衡利弊:“要不要先拿下他呢,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若要杀了钟七,黑衣人此时有九成把握,若要悄无声息拿下,也有五成把握。
只是又有些忌惮钟七的法力,恐他法术高强,仅凭自家武艺,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搭上去了。
“罢了,罢了,反正寻到这人踪迹,功劳已然到手,法主曾言这人能打杀神将,定然法力高强,还是慎重些好…”
见观中已经鸡鸣阵阵,蒙面人心下权衡好利弊,随即轻轻盖上瓦片,轻手轻脚跑过房檐,只是几个翻腾,跳出观外不见踪影。
一夜再无异样,天光渐渐大亮,池道人揉擦着眼睛上了钟楼,铛…铛…铛…声声晨钟响彻将军庙。
但见丹霞翠壁远近映楼阁,晨钟暮鼓杳霭罗幡幢,晨钟响彻惊醒古观飞鸟,大众亦是稀稀索索,各自穿衣起榻,至于昨夜发生的事,诸人自然也是毫无所觉。
钟七也懒得去早课,至巳时(九点到十点)才起身,找到贾清风领了五十两银,用蓝布包袱裹上,乘着阳光下了午山。
此次下山,钟七是一发携带了五十两的大款,两块拳头大的银锭,一锭二十五两,具用破蓝布裹了挎在肩上。
不一时到了二郎镇,依旧是那家药房,那迎接的学徒见钟七背着包袱走来,而蓝布包袱里鼓鼓囊囊的东西更是令学徒眼睛一亮。
学徒知道来的是个大主顾,连忙招呼茶水,又屁颠屁颠跑过来讨好笑道:“嘿嘿,先生背着这么大包盘缠,定然走累了吧,先歇息看茶,看茶嘿嘿……”
钟七是手中有钱,心也不慌,与那学徒饮茶攀谈,闲聊半晌才直入正题,依旧是取目录药方一张递给学徒。
那学徒一边儿观看药方,面上也露出喜色,心想这果然是大主顾啊,那学徒也不多打听钟七要这么多药材作甚,只是躬身应诺,嘱咐钟七稍待,便自下去与师傅抓药。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钟七饮了两盏养生药茶,学徒跑过来稽首道“先生要的药,具都按方抓好了,该研磨碾碎的也依经炮制好”
“可都按方儿抓好了?闹羊花,铁罗汉,等都炮制好了么?”钟七见其有些欲言又止,便查问道。
“那些儿都炮制好了,只是……只是缺一味牛骨髓……”
学徒说罢,又有些迟疑道“先生也知道,如今我朝与藏番,羌番等也起了龌龊,边疆紧张,外间无牛羊入中原,所以就成了稀缺之物,牛又是耕犁之本,官府严令不得随意贩卖,宰杀耕牛,所以……”
钟七闻言略微颔首,随即摆摆手道:“这个也无碍,只要其他药材不少就成,你这儿可有虎骨,熊骨,也能替换得来使”
“有的,有的,正好掌柜前番新购得虎胫骨三根,合两斤三钱八分,只是价格要贵些,一钱合一百六十文,先生你要多少”
钟七把肩上包袱往桌上一放,轻笑道:“两斤虎骨贫道都要了,不算贵,不算贵……”
对现在的钟七来说,这价格确实不贵,称一斤也才一两六分钱,在前世也就小两千块,得九十年代前不禁枪猎之时才有这个价格。
到二十一世纪,禁止狩猎,老虎也成了保护动物,买一架虎骨少说也得几百万,不过此世古代,野兽众多,虎豹食人之事屡见不鲜,官府还巴不得多出几个打虎英雄呢。
不多时处理妥当,包了两大包各类药材约莫的三四十斤,花了白银二十二两,钟七背着包袱,又到南市买了乌龟一对儿,鸭子一只,瓷瓶,瓷盏等稀奇古怪的东西。
到下午日头偏西,又去酒楼下了顿馆子,打了一大葫芦烈酒,钟七才背着大包小包,趁着夕阳回了午山。
紧走慢走,回了山门已经日暮时分,香客行人也都早早下了山,观中道人无事,或跌坐花坛打坐念经,或倚门槛闲聊,贾清风和童道人正在论道博棋,见钟七提着鸭子,背了大包小包回来,具是惊奇。
钟七与他们打过招呼,便不在多言,任众人疑惑发问,钟七却笑而不语,只是疾步跑回厢中,闭了中门,房门,嘱咐大众不得过来打扰。
时间轮转,岁月如梭,不觉数日过去,观中日渐繁盛,香火愈加昌隆,钟七整日躲于院内不出,只是常去伙房熬药,一日三餐也具是池道人松去。
自钟七回来之后,那鬼神好似真怕了他,再也没有来过,众人心下也渐渐安定,而那晚四更过来偷偷观察钟七的黑衣人也再未来过,好似忘却此事一般。
这一日,也是黄昏时分,香客各自下山归家,钟七才自伙房端出一碗咕咕冒泡,黄中带绿,绿中带黑,黑的飘烟,闻之呛喉冲鼻的药汤出来。
“不愧是剑仙十八罗汉汤,这玩意儿看着就够劲儿,闻之令人作呕,怕是当毒药也是够的……”
话是这么说,但钟七还是双手捧碗,丝毫不敢遗漏倾撒半点,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样,小心谨慎的把药汤端回来院儿里。
看着手上咕咕冒泡,热气腾腾的一碗药汤,只是沉吟片刻,钟七便心一横,捏着鼻子趁热灌下,入口先是灼热滚烫,随即便是酸甜苦辣混合种种怪味,强忍着呕吐之感,一口气咽下腹中。
放下药碗顾不得漱口,钟七连忙翻身而起,在院中堆罗汉,打翻子,弄筋斗,未至数息,便只觉腹中犹如放了块火炭一般,灼烧得五脏具焚,浑身气血沸腾,面红耳赤,犹如醉酒一般。
钟七更不敢停,不断在院儿里翻腾跳跃,犹如猢狲猿猴一般,自腹中呼出白雾阵阵,盏茶之后,灼热才稍缓,又觉气血蒸腾,如绳索飞虬在筋脉中自行游走。
下丹田一股热气混合气血,自行游走窍穴周天,钟七又连忙变换身法,改为穿掌,劈肘,戳脚,冲拳,渐渐弓马合一,吐纳气息悠长,诸般武术具打的虎虎生风,带起阵阵破空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