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晌之后,院中呼喝拳掌之声渐熄,钟七缓缓收功。
额上汗渍淋津,微风一拂化作层层热气白雾蒸腾,矗立院中好似谪仙人一般。
“妙啊……气脉精神,神气既济,贫道一身内外家功夫,皆有小成矣,哈哈哈……”
钟七含笑自语道,只觉浑身皮肉筋膜尽在掌握。
外功力透筋膜,脊似游龙,双臂一挑各有百斤之力,内家愈加气息悠长,翻腾蹦跃许久也不觉气喘。
老方丈传给钟七内外两门武学,各有四层功夫,钟七天赋根骨具是上乘,得此功不过数日便把内外第一层练成。
如今得了剑仙罗汉汤相助,又是数日过去,第二层功夫也堪堪练就,可谓是进境神速了。
当然其中泰半也是药汤相助之功,歌诀曰:草船坞合闹羊花,洋金南星雪山蒿。千斤力靠马钱子,硬骨藤连伸筋草。
而钟七这段时日便全以外丹丸散,药剂汤膏练功。
以铁骨散,练习掌,肘,膝,头颈硬功,辅以茴香补骨膏外敷,大力神丸{又称十三太保教命丹}内服,练习外家硬功,又以八虎丸,生息散等武学秘药练习内功,方才有此进境。
此时体内灼热尽去,更是觉得浑身清凉通透,身轻体健灵活如猢狲,恍若脱胎换骨一般。
钟七心中亦喜,感觉浑身汗渍污浊,开门朝院外作歌而去。
七分饥饱三分寒,此方好似神仙丹。
调息慢养行于卧,动静分明心神宽。
一跑到井边儿,打了几盆清澈井水,把身上擦洗干净。
才把这些事做好,敲门声又自响起,钟七眉头一皱。
正要说话,却是贾清风抱着拂尘晃晃悠悠进了屋内。
见钟七穿着白色内衬,满身水渍,贾清风笑问道:“师弟今天又在习练武术么?”
钟七颔首点头,随即收拾好桌椅,请贾清风落座,又烧了壶水茶奉上,二人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贾清风把拂尘放下,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后淡笑道:“师弟呀,咱们道家奉礼神圣,斋醮书符,打坐练气才是正途,你有道术法力,尽花些钱财在这些左道旁门的庄家把式上作甚哩…”
“呵…呵…师兄你错了,正所谓术为外象,法为内象,而武艺便是贫道的内象根本,以此为诸法之基也…”钟七兴致勃勃的与贾清风讲解道。
其实钟七未接触过武术之前,对武术也不以为然。
然而经过许久的习练武艺,对其了解也就越多,虽然不说有多能打,但至少能身轻体健,奔走如风,攀崖过岭,飞檐走壁也如履平地。
而且许多高深显法,如云烟遁形,悬丝飞剑之术等奇门秘术,若是参合了武艺内功,那才真是如神如仙一般了。
“习武炼功也要张驰有度,可不能日炼夜炼,即费了形,也消磨了神气呀”
贾清风对钟七所言不置可否,撇撇嘴道:“师弟你这些天都窝在房中,烧茅打鼎,净弄些儿进红铅,攀弓踏弩,服食丸散的功夫,那有咱们正一法师的模样,倒像是躲隐深山,蓬头垢面的全真道人,还是要出去多走走…”
钟七闻言额头闪过几缕黑线,有些恼火道:“贫道在炼汤药方剂,别人不晓得,师兄还不知道么,怎么也随大众胡言,来污蔑贫道…”
“嘿嘿…玩笑,玩笑而已”贾清风连忙赔笑解释道:“这不是大家看你天天烧丹,人也愈渐沉闷寡言,想逗你玩耍开心嘛,师弟你可莫要记气,师兄我可没说过此事…”
钟七闻言有些气恼的转过头,默不作声。
却是这些时间钟七一直躲在房间,不是鼓捣雷丸火药,方仙符法,便是烧熬汤药,习武炼功,所以大众道人具暗暗拿此事讨论打趣,寻个开心。
所谓服丸散,又唤服饵之术,算是道家外丹正法,到也不值得钟七气恼。
关键是说他行得是炼秋石,进红铅,攀弓踏弩,并服妇乳得长生大法,那他就不能忍了。
这秋石何也?乃童男之尿液,红铅者,童女之元阴天葵,就是月经尔。
而攀弓踏弩,并服妇乳则又是一门,换作道家房中术是也,通过服妇人奶水,和床榻采补得以延年益寿,据说张天师活了一百三十岁,便是靠得与太真孙夫人研习此术。
这两门其实也都是道教正宗,并非邪术左道,只是历朝历代,便有方仙术士,得点微末法门,以此自称得道,蛊惑君王,买弄学识。
借此鼓捣邪门,借君王之手,收敛童男童女,弄得民不聊生,民怨四起,所以才传为邪门外道。
钟七也不想再和贾清风扯皮,直接问道:“师兄是无事不等三宝殿,此来有话就直说吧,也莫说什么要外出走走得鬼话糊弄我了”
“师弟言过了,咱们师兄弟情深义重,还不能过来看看你,找你闲聊玩耍吗?”
贾清风说罢,见钟七一脸厌恶,不由讪讪一笑,随即抚须直言道:“唉…却是又得劳师弟幸苦,下山走一趟了”
钟七把茶水斟满,颔首点头道:“贫道最近也确实极静思动,想下山走走,师兄有什么吩咐,只管示下,只要不是官面上的事儿,力之所及,贫道敢不从命”
贾清风满意颔首,捋者长须黑髯道:“隔壁宁羌县大偃沟有个韩举人,说是家中闹些狐蛇之乱,不得安宁,所以还要师弟你走一趟了”
“不是吧师兄,咱们将军庙的信仰已经都传到邻县去了?”
贾清风见钟七疑惑,含笑解释道:“那倒没有,只是听闻韩举人张榜除妖,所以想让师弟你也去看看”
“不去,不去,宁羌离此不下数百里,而且关津要道,皆有巡检司,转运司,关寨备寇团练等把守,我又没有法籍度牒,师兄你这是让我去死啊,不去,不去”
钟七摇头说了一大堆,又撇嘴转头道:“再说了,人家又没有来请我,跑那么老远去干嘛…”
“嘿嘿…人家没来请,不是不知道我们将军庙的名声嘛,但他张榜招法师除妖,却不正是你一展本事的机会了,还有五十两纹银的悬赏”
见钟七不以为然,贾清风搓着下巴,一脸猥琐的说道:“五十两银只是次要,关键他可是个举人啊,数遍咱们兴元府两州六县,也没出几个举人,你也能趁机结交一番…”
钟七一脸不愿的摇头叹息道:“师兄,咱们方外出家人,当皈依道经三宝,清虚修行,前番在钱府显法,也是为了修行,不得意而为之,师兄你怎么能本末倒置,为了些许世俗金银权利,而弃本心道德呢”
“什么叫本末倒置,你只看见我吝啬贪财,其实咱们出家则无家,我又无后人,要些钱权有什么用,只想存钱修缮庙观,借此此泓杨道统,不然咱们修行一辈子,把蒲团都坐穿了,又有何用?
师弟你难道忘了师父为何给你取法号为泓继,我为何给徒儿取法号为承泽,承玉,还不是想要你们把道统继承泓杨,发展光大吗?”
贾清风闻言把茶碗往桌上一拍,钟七此言却是涉及到了贾清风底线,他也不再惧怕钟七法术,反而是一副狠铁不成钢的气恼模样。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二人尽皆不语,这也是俩兄弟相识以来,头一次有如此分歧,各自相持己见。
“师弟你既然有神通道术,就不该空坐蒲团,让其沉寂无名,正该以此杨名天下,也做个祖天师,玉虚师相…”盏茶之后,贾清风再次劝慰,只是语气软了下来又道。
钟七摇摇头,却也把语气软下来道:“这些都还长远,况且朝廷已经有两位法力高强的国师,贫道也不想这些,只是去宁羌县数百里路,贫道没有度牒,如何能过得重重关哨”
贾清风闻钟七此言,反倒是心下大慰,从袖子里摸索片刻,掏出一本巴掌大的金帛绸册,笑着递给钟七道:
“这个不虞师弟担心,你看看这是什么…”
钟七面带喜色的接过锦帛,翻开一看,其上驻有:钟泓继,祖籍兴元府固城县二郎镇,梁宣化元年于午山观正一发坛,空山公(老方丈)门下入道云云,果然是道录法牒。
“哈哈…这法牒是由赣南道正一龙虎三山总坛发下,经过朝廷道录司签印的,不会有误,师弟放心便是”
钟七闻言颔首,把法牒珍重的塞入怀中,朝贾清风抱拳道:“谢师兄相助,有了法牒,不说是宁羌,便是京城,我也去得…”
“哈哈哈…好,事不宜迟,师弟你赶紧收拾收拾,明天一早便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