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僧侣面面相觑,皆感惊异,这天竺来的上师,向来奉禅宗为正道,视中原道法人物为旁门左道。
然而今日这篇题词,明显含有夸赞,吹捧之意,宝象上师自入中原以来,还从未对那个道人如此推崇过。
静玄长老捻须一笑道“即然是上师禀笔留词,稍后诸位以栅栏围上这立柱,免得霄小之辈,毁害了大师真迹,不能供后人瞻仰”
诸僧侣颔首应诺,随即归还山门,有寮院的木工和尚依方丈法令,看竹篾将这立柱围上,后来这词果然杨名,成为无数僧尼道士,文人骚客观景打卡,必来之处。
倒是钟七一路闷着头走入客舍,揭开包袱,取了朱砂毫笔,刮了几个瓷瓶,倒入盏中,混酒液掺和,随即出了僧舍。
随即在寺中所有僧人疑惑的目光下,一路出了寺门,左摇又看,正好撇见寺门前一块大方青岗石,即托着笔墨走到石头跟前。
左右寺中僧侣无事,正闲的发慌,又有看热闹的前后交传,俱说那钟道爷又要搞事儿,这一说,禅院立时沸腾,大和尚携小比丘,小僧童掺着老僧,一齐围在寺外观看稀奇。
这方青石,高有三尺余,阔有一尺余,钟七拂袖擦净尘埃,依笔醮朱砂墨,在诸僧围观下,奋笔疾书,也写下数行隶书。
写罢之后,钟七径归禅院,诸僧围上瞻仰,却也是一篇词《仲秋月,宝象上师》
【斗笠袈裟,挑禅飞锡。
斗笠袈裟远涉三千水,挑禅飞锡长行万里崖。
黄鹤信来秋树老,彩鸾书到晚风清。
忆天台山上,灵宫宝阙,琳馆珠庭。真堂谈道,宇宙传经。
花向春来美,松临雨过青。紫芝仙果年年秀,丹凤仪翔万感灵。
六尘不染能归一,万劫安然自在僧,白玉宝象游四海,古往今来渡群生。】
“好!…彩…”
“妙极,妙极也…”
诸僧不纷纷喝彩,称赞不绝,而钟七此时也端了清水一字迹盂,就要朝石台泼去,静玄长老忙阻止道:“钟道长,我看这词甚好,你怎么泼水,要擦了重写吗?”
钟七笑而不语,端钵绕过静玄,一瓢水哗啦泼下,而令诸僧惊异失色的是那墨汁被水浇散,但原先的字迹却渗入石中数寸。
也如宝象以指刻下一般,字迹清晰,深入石板数寸,诸僧面面相觑,纷纷上前擦拭抚摸,都断定是这真的。
就在众僧如同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钟七解释道:“宝象和尚有金刚菩提,善能揉金碎铁,刀枪不入,贫道也有奇门遁甲,这个就叫神书万符”
端公秘术记载:术士用毛笔蘸墨在石碑上写字,过段时间,洗去碑面之墨,只见字迹已隐人碑中,与石合一。
关窍:用龟尿、炭、硇砂少许,共为未入砚水内,研磨书写。若用皂角水调墨或用皂角调汞银珠,字迹可渗透砖石,经年不会拖落。
这一遭题了词,那释静玄长老也是喜不自禁,他普陀禅院今年大有福缘,竟得佛,道两教高人于此书字,留下遗迹,日后也能传于后人。
当即也下法旨,着僧匠师父,又钉下栅栏,围上竹篾保护,免遭毁坏。
宝象上师走后,禅院又恢复平静,诸僧侣颂经,礼佛,参禅,打坐,接奉香客,照顾钟七伤势。
不觉时光倏忽,数十日转眼即过。
虽则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钟七练有武艺,身强体壮,兼顾瑜伽术,更善能养炼躯壳,寺内僧侣也拿他当神仙供奉,茯苓,芝兰,山参,纷纷进献补益。
得此相助,至冬月中旬(十月月中),钟七早已拆下竹板,骨骼痊愈,日日在禅院弄棒打拳,舞剑腾挪,也不觉痛处。
那寺众僧众见得钟七武艺,也有年轻沙弥喜爱,于是托长老相说,想拜在钟七门下,多少学些武艺,即能保护禅院,也能护持香客。
静玄长老来说,又是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钟七也自无不可,自此凡有禅院的僧道求学,把一些外家武艺,练法,演法,倾囊相授,一概传之。
长老专门在后院划上一块花圃空地,做了练功场所,摆上器械架子,十八般兵刃,石锁,杠架尽数备上,供钟七与诸武僧习练。
钟七的武学册子里,十八般兵刃的用法,打法,都有记述,只是一直不得时机学习,只把剑术,杖法,棍法略微练过。
如今得了这机会,自然倍感珍惜,只把十八般器械,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等兵刃日夜苦练,不说要到出神入化,也里求炉火纯青。
武僧戒杀,学武只为护身,大都慈悲为怀,只学棍,棒,拐子,九节儿鞭一类,钟七是晚上通夜翻书,白天现学现卖,边教边学,也弄得通透。
如此这般,至腊月(十二月),天色昼寒,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台山已是一片白茫茫雪景覆盖。
钟七也趁机把十八般器械,并些奇门的九节鞭,拐子流星,都舞得纯熟,只是未经实战,打法堪堪入门,绕是如此,也是他博文广记,根骨上乘了。
这一日,约莫腊月初八,趁着雪停,地上积了二指薄雪,钟七脱下僧袍直辍,换上打满补丁的杏黄色道袍,整理好行囊,又找到静玄长老,再次辞别。
静玄长老劝慰不过,只好领了僧众,撞响鼓楼金钟,也相送钟七至山腰八角亭边儿。
依依与诸僧惜别之后,钟七背着包袱,杵着黎杖探路,一路依山道石阶,下了天台山。
一路沿着府道直行,钟七疾步走了约莫十余里,远远见一条大江横贯平原,江面约莫四十余丈宽阔,蜿蜒不见首尾。
江对面一座好城池,门楼,女墙,横在江边儿这一道城墙,就有八九里长短,也望不见首尾。
这湾江水称名汉水,又叫汉江,往下绵亘千里,直到荆门沔阳。
钟七疾步赶到江边儿,这厢有数十间茅草棚子,靠在江边有码头,停了大小舟楫百十余艘。
瞧着屋外招的幌子,却是些酒馆儿,茶馆儿,客栈之类,钟七直接奔向酒舍,酒馆儿里搭了四五张方桌,稀稀落落坐了三五个戴斗笠,着蓑衣的汉子。
见钟七走过来,最先迎来的不是店小二,却是那几个戴斗笠的黑汉子一嗡而上,围在钟七身前拱手道:“先生要往哪里去,可要乘舟过江否?”
“几位船家,贫道要乘舟走一趟宁羌,几时能走,渡钱多少?”钟七知道是些船家,也就直言道。
几个艄公商议片刻,其余皆自散去,唯留一位戴着竹篾斗笠,内衬麻衫,披着蓑衣的精瘦黑汉,朝钟七拱手道:“小人刘二,愿载先生至宁强,先生要是事急,现在就能走得…”
钟七颔首点头道“现在就走,船钱多少,有多少水路?”
“顺汉水而下,走十余里水路,到南郑汉水支流,改走金溪河,朝西走二十里,能到宁羌金溪寨,船钱三百文…”刘二不加思索的回道,转而又补充道:
“先生要是嫌贵了,便在这渡口等上两日,若有行商过路也道宁羌,人越多,船钱越少”
钟七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快去快回,直接到宁羌转上一圈儿,若韩举人事情已了,也能早点儿回观中修行。
当下嘱咐船家稍待片刻,钟七径到酒馆儿打了烈酒一葫,转而朝刘二招呼道:“劳船家辛苦一趟,贫道现在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