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兵备最终还是招了。
很显然他不是硬骨头,跟杨涟左光斗之流没法比。
至于王大帅用屠杀来对付戚家军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就是他把这三千七百戚家军的军饷已经花了……
真的花了。
他根本就没钱支付军饷。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支付军饷。
这笔钱早就已经被他以利益输送的方式,瓜分到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手中。
虽然他是蓟镇总兵,头上还有都督同知头衔,但得了这样个肥差,那各路打点都必须送到,蓟镇总兵乃是九边最重要的一个,不但拱卫京城地位特殊,所辖兵马也最多,换句话说就是能吃更多空饷。同样也最容易立功受赏,毕竟离皇帝近,稍微有点功劳立刻就看见了,虽然同样有错也容易看见,但戚继光打下的底子还在,他十几年建立的完善防御体系还在,十几年时间压下去的长城外各部也还没能力迅速翻身。
可以说这个总兵很好当而且很容易捞钱。
那这么好的事情,如今落到了他的头上,他能不懂事吗?
他得感谢那些让这个肥差落在他头上的人们。
宫里的娘娘们掌权的太监们要感谢。
阁老们也要感谢。
各部尚书们,五军都督府的掌权都督们,锦衣卫,地方督抚,包括樊东谟这样的兵备道,全都必须得有厚礼感谢。
一个菩萨拜漏了,以后都少不了有麻烦。
别看他是从二品都督同知,敢不给四品的樊东谟送礼,樊东谟立刻就敢找茬弹劾,后者是兵备道,以山东按察司副使监督永平山海关一带军备情况,随便找个敌台年久失修就能给王保一个不大不小的过错。
那么王保这送礼的钱哪里来?
当然是从军饷里!
难不成还是他自己回家向夫人要嫁妆?
只能是克扣军饷。
但是……
克扣军饷也是门学问。
军队里面也是山头林立,各将背后都有人,同样他们部下也是他们罩着的,克扣军饷时候不能惹上不该惹的。
比如你贸然扣了一个参将部下的军饷,而这个参将的老婆的表姐却是宫里妃嫔,那直接捅上去弄不好就直接下狱了,克扣军饷必须得照着那些好欺负的,没有背景的,后面没有后台的队伍。而戚家军正好完美符合这个标准,戚继光早死了,张居正那帮子已经清算了,原本对这些人还看重的是前兵部左侍郎,经略朝鲜蓟辽等处军务宋应昌。
他是这些人的后台。
当初也是他带着这些人去朝鲜的。
但他因为和兵部尚书石星在对倭战和问题上分歧严重,已经被迫辞职回乡养老了。
他辞职后被他重用的这支戚家军主将吴惟忠被找茬撤职了,现在可以说没有任何人会为他们出头,文官嫌他们军饷高,早就想裁撤他们,武将嫌他们碍事,早就想踢走他们,朝廷根本没人喜欢他们。
包括皇帝……
戚家军啊!
万历一看这名字立刻就心情不爽了。
这么完美的目标,不扣他们的军饷扣谁的?
但现在他们要了啊!
他们闹了。
万一哪个御史闲的蛋疼想借着这个茬扬名立万怎么办?王大帅肯定不可能给每个御史都塞钱了,一百多御史呢,怎么可能都塞钱,总有他没拜过的菩萨,说不定就有哪个会趁机插手。既然这样那就索性做的干净彻底些,钱拿了,命也拿了,都砍死然后报个兵变,杀人灭口,一不做二不休,一了百了。
“你也收钱了?”
杨丰饶有兴趣地问道。
说话间他还赶紧拉住要去砍死王保的士兵们。
“未曾,未曾,下官一向清廉。”
樊兵备赶紧说道。
“姓樊的,你收了,你收了我三千两银子,我给巡抚李颐五千两,给了总督孙矿一万两。
他们三千七百备倭南军月给钱一两五,行粮盐菜银一两五钱,衣鞋银三钱,犒赏银三钱,每个人每月三两六,三千七百人一个月一万三千两。我扣了他们半年,自己就落了两万两,还他玛都拿来养家丁了,我那些家丁一个月光是月钱就一两八。
剩下全给你们了,你们哪个没拿这里面的银子?
敢查我?
敢查我那就谁都别跑,从蓟辽总督孙矿到顺天巡抚李颐,再到你和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巡按御史,你们哪一个也别想跑的了。”
王保就像发疯一样吼道。
“他疯了,胡言乱语的,他痰迷心窍,你别信他!”
樊兵备陪着笑脸说道。
“他是不是疯了,这个咱们一起到皇帝面前,让皇帝自己看。”
杨丰笑道。
“杨壮士,你这又何必呢?
我承认我是拿了,可你们纠缠下去又能有什么用?
杀你们的是王保,你们想报这些死了的兄弟的仇,那冤有头债有主就找王保一个人,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立个字据,承认我收了他的钱调兵对付你们,但这个咱们自己知道就行。我回去后就上奏,说是王保贪了军饷又故意杀人灭口,你们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聚众进京讨说法,只要我把奏折写的好些就行。
你们不会有事。
最多也就是申饬一下,该给你们的军饷还会给。
至于王保肯定会砍头的。
可是你们纠缠下去就没法收场了。
这官场你们不懂,你们真的纠缠下去,那巡抚李颐害怕,总督孙矿害怕,他们都收了钱,做官哪有不收钱的,在这蓟辽总督的位子上,哪个都少不了一年十万雪花银。
他们都收了钱。
你们不闹,咱们相安无事,你们想报仇,那就让王保去死。
你们闹,就与他们都为敌,不只是他们,兵部也有份,兵部也与你们为敌,宫里掌权太监也有份,他们也与你们为敌,那时候这从上到下就必须保王保,王保必须无罪,而你们必须是作乱,那时候你们也就没有活路了,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杨壮士,你是聪明人,咱们放过彼此,都皆大欢喜不好吗?”
樊东谟低声说道。
杨丰笑了笑……
“不好!”
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