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走了,聚在车祸现场的人们还没散。丁大侃眯着眼睛绕着那辆212转了两圈儿,转过头掏出一包红塔山朝着刚才帮忙的几个人散烟。他操着一口京片子,一面儿递烟,一面儿打听刚才车祸的事发经过。
几个瞧见事发经过的,你一言我一嘴,将过程描绘了个八九不离十。丁大侃又问了司机的去向,有好心的大妈指着不远处的胡同说:“那小子钻胡同蹽啦!”
丁大侃又去胡同里转了转,这一片都是老式居民区,建筑大多都是平房。一路走过去,找到了几处干涸的血点子,跟胡同里几个闲聊的大妈打听了下,都说没瞧见。丁大侃琢磨了一下,又往回走。等他回到车祸现场的时候,交警已经到了。
几个交警嚷嚷着,把围观的人群往外撵,有拿照相机的交警对着现场反复拍照。丁大侃没上去套近乎,他一个外地人,张嘴就是满嘴的京片子,再怎么殷勤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齐北不大不小,想要在百万人口里头找着肇事司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就算丁大侃能耐大,人生地不熟的也无用武之地。
线索好说,可以从现场遗留的车上找,倒是必须得找几个本地人当帮手。于是丁大侃把烟头一丢,钻进奥迪,开着车就走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丁大侃到了文化用品商店。一下车他就瞧见大伟、二驴几个人在门口儿边儿上支了张桌子,一人一个小马扎,吃吃喝喝的好不快活。
桌上的菜都用塑料饭盒装着,凉拌的豆皮,呛的土豆丝,溜肉段外加一大盆洗好的蘸酱菜。大春正对着丁大侃,瞧见丁大侃立马就兴奋了。
“哎呀,高手来啦!”
几个小混子一瞧见丁大侃立马两眼放光,能一个照面把大傻放躺的人能是一般人吗?绝对是高手啊。
四个人里头就大伟还能绷着点儿,他冲着丁大侃扬起啤酒瓶子,笑呵呵的邀请道:“一起整点儿?”
丁大侃没事儿人一样笑眯眯的走过来,打眼一瞧,说:“哟呵,这就吃上了?”
二驴说:“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早晚都得吃。”
丁大侃探着脑袋嗅了嗅:“嗯,这肉段味儿不错啊,哪家儿买的?”
大民赶忙指着对过说:“就那家酱骨头,他们家厨子一个月八百块钱请的,菜做的老地道啦。”
大伟再次邀请,说:“高手,一起吃点儿?”
丁大侃摆摆手,说:“菜太少,都不够我一个人儿吃的。诶?你们几个下午有事儿没?”
仨混子齐刷刷看向主心骨大伟,大伟笑着说:“嗨,我们能有啥事儿?就帮着看看店,省得又有人过来捣乱。”
“哦,”丁大侃点点头:“得,没事儿跟我走吧,帮完忙儿我安排你们。”
二驴问:“啥事儿啊?”
“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个丫挺的撞完我们老板跑了。”
“抓人啊!”仨混子挺兴奋,大伟想得多,倒是有点儿犹豫。
丁大侃又说:“就是找你们帮忙打听打听消息,真要动手拿人我自个儿就够了。”
仨混子一个比一个能吹,这个说:“杀鸡用牛刀,这事儿还用得着高手你出马?我一个人就够了。”那个嚷嚷着:“不是吹啊,我大春在街面儿上还没怕过谁。”
仨混子在那儿瞎吹,大伟朝着仨混子一瞪眼,顿时没了声儿。转过头,大伟站起身拍着胸脯说:“行,高手你能找上我们就是瞧得起我们兄弟,那我们就跟你走一趟。就当交个朋友了。”
丁大侃指着桌面说:“不着急,你们吃完了再说吧。”
四个混子坐下来,三两口吃完了肉菜,一抹嘴起身就要走。大伟想得多,怕又有人过来捣乱,把大春、大民哥俩留了下来,他与二驴跟着丁大侃上了奥迪。
九八年这阵儿甭说奥迪了,有一辆桑塔纳都是了不得的事儿。俩混子自打上了车就没闲着,东瞧瞧西看看,啧啧声不绝。作为小团体的混子头儿,大伟性子稳当不少,坐在副驾驶没一会儿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开车的丁大侃身上。先打听这车多少钱买的,又问这车是哪个老板的。丁大侃捡着能说的说,等他说完了,立马引得俩混子感叹连连。
大伟羡慕的说:“丁哥你这是攀上大老板了啊。”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存了心思借着丁大侃攀上高枝,就算不能一步登天,弄点儿钱花花也是好的。
有了这心思,大伟倒是没少帮上忙。丁大侃先去了趟车管所,打算从车管所里头弄出来车辆注册信息,有了信息就能找着车主。
他把这事儿一说,还没等大伟说什么,后座的二驴指着车管所边儿上的中介说:“那还不简单?你上中介,扔五十块钱给你办的明明白白的。”
丁大侃径直扔给二驴一百块钱,让他去办这事儿。二驴答应一声,开了车门小跑着就去了。过了能有小半个钟头,二驴又蹽了回来。上了车喘着粗气说:“丁哥,给你问明白了。那台车是毛纺厂车队的。”
丁大侃发动汽车掉了个头,又去了一趟毛纺厂。这年头的齐北毛纺厂差不多就要倒闭了,偌大个厂区静悄悄一片,除了几个留守的,就剩下门口的打更老头儿。这回出去打听的是大伟,他也没用钱,而是拿了丁大侃一盒红塔山,在毛纺厂里头转悠一圈就打听了个差不多。
回来坐上副驾驶说:“丁哥,毛纺厂黄了,大车、小车都顶给了个人。我打听了,那辆212顶给了原来车队一个人,叫李存忠,家就住南浦那一片儿。”
九八年的南浦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遍地练歌房、洗头房,衣着暴露的失足女大白天的就敢站门口揽客。到了晚上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喝酒打架算小事儿,混子之间亮刀子相互寻仇隔三差五总会有,最要命的是时不时就会传来几声枪响。
敢住南浦这一片的除了家里实在穷的不像样,剩下的就没几个良善之辈。正应了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哪怕丁大侃在齐北待了没多久也对这地方有所耳闻。一听李存忠住在南浦,丁大侃就皱起了眉头。不但是他,车上的大伟跟二驴也都心里发憷。
这时候二驴在后头满是担忧的说:“丁哥,那铺那片儿我们兄弟混不开啊,要不再找几个人?”
大伟没好气的瞥了二驴一眼:“找什么人?你是找事儿吧?丁哥,不行我找找小厉,他天天混那铺那一片儿,我跟他喝过酒。”
丁大侃琢磨了下,说:“不用,等到了地方我自己打听打听。”
丁大侃艺高人胆大,开到南浦,把车扔派出所门口,丢下大伟跟二驴俩人,自个儿一个人步行去了南浦。他先找了家道边儿的小卖店,买了盒烟跟老板打听了下没打听到李存忠,又问了南浦这片儿有多少家小卖店,位置都在哪儿。得了消息,丁大侃一头就钻进了胡同。
刚一进胡同,没走多远就瞧见前面聚着六、七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几个人蹲在墙角抽着烟,斜着眼睛目光不善的瞅着走过来的丁大侃。
天气热,这些半大小子大多穿着短袖,不少人胳膊上都点着烟疤。丁大侃就当没瞧见一样,大步流星继续往里头走。
距离这群半大小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那几个半大小子呼啦啦全都起来了,又抄起转头的,又掏兜的,瞧那意思是打算动手。
领头当先一步冲着丁大侃嚷嚷:“哎!你特么干……”
没等那小子说完呢,丁大侃一脚踹过去,那小子嗷的一声倒飞出去趴在了地上。动了手,丁大侃就没想着留余地。趁着剩下几个小子还在发愣,冲上去三拳两脚,将六个半大小子全都放倒在地。
一群半大小子有的疼的嗷嗷叫,有的捂着肚子破口大骂。丁大侃也没废话,谁张口骂人,上去就是一脚。没一会儿的功夫这群家伙全都老实了。
“啐!”丁大侃厌恶的吐了口吐沫,优哉游哉的说:“一群小屁孩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走歪道儿。”他叼上根烟点着,蹲下来伸出手拍了拍正哼哼着的一个半大小子:“诶?问你个事儿,知道李存忠家住哪儿么?”
身前的小子挺硬气,咬着牙瞪着丁大侃不说话。
“哟?跟我这儿装黄继光呢?”丁大侃笑着笑着,猛然出拳,一拳打在那小子肋骨声,疼得那小子嗷的一声满地打滚。
丁大侃起身,又走向另一个小胖子。他刚蹲下身,还没等张口呢,小胖子吓得赶忙说:“我知道我知道,别打我……李存忠家往前走,过一个胡同口往东走,最东边把头第四家就是。”
丁大侃满意了,笑着拍了拍小胖子的脸:“这就对了嘛,小胖子你很识相。”
拍拍屁股起身,丁大侃大步流星朝着小胖子说的路线走,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地方。到了地方丁大侃打量了下,这家院子不小,外头垒得石头墙,大门是漆着红漆的铁门,院子里还拴着一条狗。丁大侃这个陌生人的出现,引得土狗狂吠不止。
没等丁大侃敲门,屋里门帘一挑,走出个四十多岁光着膀子的糙老爷们,瞅着丁大侃问:“你找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