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晟眼见月溪陷入困境,快步过来也跪于杜孝廉面前:“杜大人息怒,杜大人明鉴,这位林小姐方才与小民一起,实无作案可能。”
“晟哥!”杜心雁听闻此言,忍住抽泣,蹙眉出声问他:“这么晚你与她在一起做什么?”
欧阳晟向杜孝廉一拜,又向杜心雁一拜,朗声道:“今晚林小姐的兄长林日熙于聚贤庄宴请小民与船帮的几位兄弟,鸿鹄不请自到,酒过三巡,鸿鹄已有几分醉意,称要更衣,便一去不回,小民派手下找寻几番未果,以为鸿鹄先行回府,便亲送林公子回家,更亲眼目睹林小姐照看林公子,因此,林小姐实无半分嫌疑。鸿鹄生前与小民以兄弟相称,今日溺水而亡,小民愧疚万分,若不是小民一时大意,也许还能救得鸿鹄一命。杜大人若要怪责,就请捉去小民,放了无关人等,小民定当甘心受罚。”
“欧阳晟,你疯了?”月溪见他无故插来一脚,低声吼他。
欧阳晟回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出声。
“欧阳晟,你莫以为你老爹救过本官一命,本官便不敢拿你!你既主动认罚,好,来人,拿下他。”杜孝廉大手一挥,几个衙役上来把欧阳晟五花大捆起来。
杜心雁一见心爱的人儿被捆,顿时乱了方寸,也跪于杜孝廉面前,哭哭泣泣:“爹爹息怒,爹爹息怒,心雁知爹爹悲愤难耐,心雁此时也如大火烧心,鸿鹄他还那么年轻,却遭此毒手……只是此事实与晟哥无关,爹爹就是捆了他也难平鸿鹄冤屈啊。”
一番话说得杜孝廉再度悲从中来,仰天长叹,泪流不止,他咬牙道:“真相如何,本官自有定度。先将这几人和今晚与鸿鹄一起吃酒的汉子一并押回大牢,严加看管,明日正午,开堂过审!”
州府大牢果不是一般人可去,这里潮湿、阴暗、霉臭阵阵不止,还不时有鼠、螂、虫、蝇出没,不一会儿,月溪脸上、身上就被叮了好几个包,她听见隔壁欧阳晟的牢房也传出拍打声,便敲敲墙壁,轻声道:“睡了吗?”
“没有。”他顿了一下,问她:“你怕不怕老鼠?”
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来关心自己怕不怕老鼠,月溪想起他方才维护自己之举,心头一动,低声道:“不怕。你本不该被关进这里的。”
“你不也是。”
月溪无言以对,他当真是一个体己之人哪。
“当鸿鹄还是垂髫之年,就跟在我身后,晟哥哥晟哥哥地叫,他最大的心愿不过是随永盛去趟京城,谁知如今却再也无法实现了。”欧阳晟靠坐在墙边,幽幽说道。
他若跟你去了京城,也难逃一死,月溪黯然神伤。
“都怪我。我若及早察觉,多派人去寻寻,鸿鹄也许就不至于遇难。”欧阳晟仍自责不已。
“你不要把什么过错都揽到自个儿身上,鸿鹄之死本就是个意外,和你无关。”月溪轻声劝慰。
“不,不是意外,鸿鹄之死绝对不是意外。”
“为何?”
“正如杜大人所说,鸿鹄水性极好,怎会溺亡?就算是饮酒过多,失足落水,也说不通,因那河段并不是由聚贤庄通往杜府的必由之路,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鸿鹄特意到那里,二是被杀害后被凶手拖至那里弃尸。可是以鸿鹄城府,断是不可瞒住任何事情的,他若早与人有约或结怨,必会告诉我,所以,我觉得一定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鸿鹄被害。另外,鸿鹄从聚贤庄走时,衣襟完好,怎的被害后就被凶手剥光衣衫?那人就算是谋财害命,搜刮完鸿鹄身上值钱物件就行,脱人衣衫作甚?这其中定大有文章。”欧阳晟将心中疑问俱俱道来。
月溪频频点头:“说得有理。只是若不是谋财害命,那会是为了什么?鸿鹄虽年少气盛,但到底是州府公子,这江城百姓谁不让他三分?”
“这也是一个疑点。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严重到起了杀意,竟无一人知晓,实在令人费解。”
月溪想起前世的自己,也是在懵懵懂懂之间就被人起了杀意,她心有戚戚焉地叹息一声:“所谓人心难测,就是如此吧。”
“你是不是曾经历过什么劫难?比如……呃,反正就是和生死有关的事情?”欧阳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怎么会……这样问?”月溪心虚地回道。
“只觉你小小年纪,有时却像看透生死的百岁老妇一般。”欧阳晟这样说着,自己也觉可笑,他想了想:“是不是和你娘亲的去世有关?你与你娘亲感情很好吧。”话音刚落,意识到自己似乎唐突了,又急忙说道:“过去的事,不想提也罢。”
“没关系。”月溪大方回道:“爹爹先前为果庄整日东奔西走,家中经常只有我与大哥、娘亲,娘亲又能干又聪慧,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她待我与大哥极好,待家中下人也好。三年前娘亲突发急病而亡,爹爹不在身边,为这事,我还好生怪过爹爹呢。现下想来,自己当初的责怪全无半分道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像今日鸿鹄一般,谁能想到他竟遭此横祸?”
月溪说完,半晌不见欧阳晟回应,她贴着墙壁,轻声道:“你睡了吗?”
“没有。我在想,都说命里无常,是否因此就该如二弟那般及时行乐?”他自嘲一笑:“看来我终是凡人,做不到那么洒脱。”
“那是因你心中有担当。”月溪脱口而出,说罢,面上一红,低头羞赧不已。
二人俱不再言语,背靠背,隔着一堵墙,却仿佛能听见彼此心跳。一道微弱的曙光透过窗缝照进牢里。“天亮了。”欧阳晟轻声道。月溪“哼”了一声,浓浓困意袭来,歪头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月溪只觉脖颈一阵酸麻。她睁开眼睛,揉揉脖子,听见隔壁没有动静,便用手拍拍墙壁:“欧阳晟,你醒了吗?”
没有动静。
她又拍了拍,提高声调:“欧阳晟,你醒了吗?”
“少帮主一大早就被张师爷带走了,这会儿估是在大堂审问。”阿利疲惫的声音从另外一间牢房传来。
“就他一人吗?如何审问?去了多久了?他可与杜家小姐有婚约,也要过堂审吗?”月溪走到与阿利牢房一墙之隔处,追问道。
“林小姐没听说过府衙过堂、各打五十吗,如今甭管什么人,只要过堂审,都要先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月溪惊呼:“他能受得住么?”
“怎么?林小姐心疼了?”
月溪见自己的心事居然被阿利这样的粗人说破,又羞又急,没好气地道:“我是替永盛担心!”
阿利轻笑:“那就不劳林小姐费心了,林小姐还是担心待会儿轮到自个儿时能不能受得住吧。”
月溪不再与阿利多言,她焦躁地在小小牢房里踱来踱去,满脑子都是欧阳晟被打五十大板,然后血流成河的场景。“一、二、三……”她在心中默默数着,只觉每数一下,都仿佛那板子打在她心头一般。明明与他无关,他却偏要送上门来受这牢狱之灾,当真是个大蠢材!
就在月溪度秒如年之际,一位衙役走进地牢,逐一把牢门打开,并大声吆喝着:“出去,出去,都出去。”
她随着衙役向外走去,正午的阳光刺得人两眼生疼,要好一阵儿才能适应。待她终于看清眼前,一群人立于面前,有大哥,有之仪,有方老爷,还有欧阳晟!他逆光而立,周身笼罩着一片祥光。
她看不清他有没有受伤,一时心急冲上去,拉住他衣袖,不顾旁人侧目:“你有没有事?打得重不重?五十大板疼不疼?有没有流血?伤口有没有上药?”
欧阳晟虽不知她何故问这一堆,但也知她应当是为自己担心,他轻声道:“何来五十大板?我没事。”
“没事?”月溪皱眉,细细检视他身子:“我不信,挨了五十大板,岂能没事,你莫要哄我。”
“卟……卟……”随后走出来的阿利见此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利。”欧阳晟听阿利一笑,估又是他恶作剧。
月溪此时才知被阿利戏弄,小脸顿时涨了个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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