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嘤咛一声,费力地睁开眼睛。她只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从前世饮下毒酒,到重生,再到如今又踏上黄泉路,一切一切好象是一场梦。现在,梦该醒了,而她还是没能逃脱被害的厄运,甚至连前世也没活过。
只是,冰冷阴森的黄泉路,怎么会如春天般温暖?而且,黑白无常呢,怎么还不来?
她用力咬咬自己的下唇,好疼!她没死么?
月溪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水雾缭绕的洞穴,此时的洞口已被厚厚的积雪封住,使得这个洞穴眼下看起来更像一间密室。她又看看自己,奇怪,明明是从那么高的山上坠下,怎么身上除了几处轻微的擦伤之外,一点儿事也没有?
她挣扎着站起身,刚抬起脚,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欧阳晟?!”月溪看着躺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的欧阳晟大吃一惊,她在坠山时依稀看见了他的脸,但她也只以为那不过是她死前的幻觉而已。看来那不是幻觉,他的确是来救她了!
看着遍体鳞伤的他,血迹斑斑,毫无生气,再看看自己,安然无恙,毫发无伤,月溪扑倒在他身上,痛哭不已。一定又是他救了她,一定是他护着她坠落山崖,一定是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她背进洞穴。他这个笨蛋,这个自己怎么推也推不开的笨蛋,这个一心一意守护着自己的笨蛋!他原本可以长命百岁的,他原本可以有一个顺顺当当的人生,为何她要重生,连累他一次又一次?早知如此,她宁愿死的是自己!
哭了一阵,欧阳晟仍是一动不动,鼻息、心跳全然感觉不到,月溪手足无措之际,瞧见山洞中央有一个圆形的汤池,正咕嘟咕嘟向外蒸腾出一股股热气。她走到池边,只见汤池水呈现乳白色,左边刻着“坤池”,右边刻着“乾池”,中间有一道弯曲的石壁,使整个汤池看起来像一个八卦。
汤池旁边的墙壁上,被凿出数百个石洞来,仔细看去,每个石洞里都放了一个袖珍精致的小盒。月溪随手拿出一个小盒打开,只见内里被分成两格,一格放了一粒药丸,分别写着“死得快、死得慢”。她不解,又打开另外一个盒子,内里也是如此,两粒药丸,分别写着“好得快、好得慢”。她逐个把石洞里的盒子打开,每个盒子里都是两粒药丸,有的写着“哑得快、哑得慢”,有的写着“聋得快、聋得慢”,有的写着“瘫得快、瘫得慢”,有的写着“饿得快、饿得慢”……这都是什么?月溪想了想,拿出一粒“饿得慢”放进嘴里,咽了下去,不一会儿,一种饱实感充满她的腹部,当真不再有饥肠辘辘之感。她看看躺在地上的欧阳晟,又看看药丸,犹豫片刻,找出“死得快”和“好得快”两粒药丸,与其坐着等死,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况且她也想好了,若欧阳晟吃了“好得快”有什么不测,她便吃下那粒“死得快”,陪他一起去。
月溪把“好得快”放进欧阳晟的嘴里,从乾池含一口水,送入他的口中。池水溢出,顺着他的下巴流进脖颈。月溪连忙又去乾池含来一口水,再送入他的口中。就这样来回了无数次,终于将那粒药丸灌进去。
月溪把“死得快”塞进口袋,疲倦地坐在欧阳晟身边喘息。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端详他的脸。宽阔但不突兀的额头,浓密但不压抑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有着完美的弧线。月溪叹息一声,她能遇到这样的男子该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吧,生得好,身材好,待人好,脾气好,头脑好,更重要的是,对她好。想起二人在码头的第一次见面,他的大胡子当真可笑。想起二人在王母庙的第二次偶遇,他的犀利又令她意外。想起二人在马场的飞驰,令她兴奋不已。想起二人在运河上共度的一月,时有艰险时有甜蜜。想起二人在橘香满园的橘林中漫步,想起二人在府衙大牢里的对话,想起二人在黑风寨共同谋划对付柴大刀……月溪想着想着,流下眼泪来,只是这泪不是苦的,而是甜的。自她重生以来,她就在极力躲避前世的祸事,尤其是与欧阳晟的情感。谁知越躲越躲不掉,还生出许多祸事来。她也总在怀疑,那黑白无常莫不是在戏弄她吧,为何重生后的她越是步步为营,反而越是步步生危?既然重生后的日子还不及前世,那她为何要重生?可是现在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突然明白了,原来她重生的全部意义只在于爱上他!爱上这个她前世没来得及爱上的人!
月溪用手帕浸满乾池的水,轻轻帮欧阳晟擦拭脸上的伤痕。手帕滑落到他的唇角,她才惊觉,方才只顾着把药丸送进他嘴里,自己居然主动亲吻了他数次。想起二人在橘林里的第一次亲吻,突如其来却又缠绵徘恻。此时他那略显苍白的双唇,让她根本移不开视线。明知这洞穴中不会再有他人,月溪还是心虚地张望一番,怯生生地探出头,俯下身,贴近他,覆上他的双唇。如果他能醒来多好,这一次,她定不会再推开他……
片刻,月溪感到了不对劲儿,明明是俯在他身上,怎么变成被压在身下?而且搂住她的双手又是怎么回事?她猛地睁开眼睛,喘着气,又惊又喜:“你……你醒了?!”
欧阳晟一脸迷茫,揉揉额角:“我?我是谁?你又是谁?这是哪里?”
失忆?!月溪尚未从方才的惊喜中出来,又陷入另一个欲哭无泪之中,他居然失忆了!
※※※
日熙由橘林返回林家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震东和月溪不见了。直到晚饭时,红绣来报,震东和月溪都不在房里,李佩芸也没回来,他才起了担心,踏着厚厚的积雪匆匆向果庄赶去。走进果庄,躺在冰冷湿地上许久的震东已是气若游丝,他对日熙断断续续地说道“快去救小溪,是我害了她”之后便失去了知觉。日熙见果庄一片狼藉,心知出了大事,连忙背起震东送回林家,命红绣精心照料。然后他又深一脚浅一脚赶到欧阳大宅,震东只说去救小溪,令他实是束手无策,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向欧阳晟求救。到了欧阳大宅,他才听闻,原来欧阳晟也一直未回!欧阳天夫妇听说林月溪也不见了,又疑心欧阳晟是和林月溪私奔了去,怕此事被杜府知晓,只得派了几个身边的人冒着暴风雪去寻找欧阳晟,并不敢大张旗鼓。日熙见欧阳家急成一团,毫无头绪,只得又返回林家再想办法。好在震东虽然一直昏迷,但总算尚有气息。日熙望着愈发猛烈的大雪,心中祈祷,小溪,少帮主,你们千万不要出事啊。
※※※
就在林家和欧阳两家急得不知所措之时,劫后余生的月溪也快被这个失忆的欧阳晟弄疯了。自打他醒来,他便一直追着她问东问西,待问清他是谁,她是谁后,始终纠结着一个问题,她为何要亲他?月溪的一对大眼珠子都快翻了出来,这让她如何回答?
“为了报答你救我。”月溪敷衍道。
“那你为何亲的时候要哭?”
“怕你不会醒。”
“那为何我醒了后你又不亲了?”
“这……”月溪跺着脚,红着脸,把脸别到一边去。
“你怕我不醒,就是想要我醒来。可是你亲我,又趁我昏迷时,我醒来,你又不亲了。所以我还是什么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报答?”欧阳晟煞有介事分析着,突地,他恍然大悟,捂住嘴巴:“莫不是你喂了毒药与我?只是假装亲我?”
“你……”月溪气得团团转,但见他无辜的样子,只好耐住性子:“我没有。”
“那你为何要亲我?”
“你有病!”
“有病?什么病?亲一下就好了么?”
“我有病!”
“什么病?我是你的解药么?”
“怕了你了!我想亲就亲了,行不行?”
“不行!”欧阳晟一脸正气:“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没经过爹娘的同意,你怎么能随便亲我?”
“那我已经亲了,怎么办?”月溪索性耍赖道。
“让我亲回去。”欧阳晟想也没想就道。
月溪一脸黑线,这家伙儿露馅儿了吧,绕来绕去,原来是这般花花肠子。她做出无可奈何状,走到汤池边,假意叹道:“好吧,你过来。”说着,仰起小脸,嘟起小嘴,把眼睛闭上。
欧阳晟大喜,脚步轻飘地扑过去,就在他快碰到月溪红唇之时,月溪突地一闪身,反手用力把他推下了汤池。
“欧阳晟,让你戏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