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你,我发现你不知为何居然努力撮合欧阳晟与杜心雁,而那欧阳晟似也被你不断影响,不管是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总之他与杜心雁是奔着成亲去了。这正好提醒了我,若欧阳家与杜家结成亲家,到时杜知州一倒,依着本朝的连坐之罪,你以为那欧阳一族能有几人幸免?我把此计献给石将军,石将军大喜,命我在江城封锁朝中消息,更许我事成之后,便把这整个江城都给我。今日是欧阳晟与杜心雁成亲之日,正是欧阳一族灾难的开始。林月溪啊林月溪,你说,你是不是我最得力的帮凶?”
月溪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邬夜青说的那些阴谋大计她全是不懂,她也不明白他为何要把这些告诉她,但她只知道一事,那就是,原本不想重蹈前世覆辙的她,居然在无意中把欧阳晟推向了他前世不曾有的灾难之中!
半晌,她回过神来向门外跑去,该死的人是她林月溪,不是欧阳晟。她在珍宝阁里才明了重生的意义,更答应为了他好好活着,所以他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没跑出两步,背心传来一阵刺痛。
邬夜青揽着被点了穴道的月溪:“想救你的心上人?好啊,我这就带你去!”
※※※
腊月初六,新月如钩。漆黑的夜空被刚结束的那场大雪洗刷得深邃黝亮。
欧阳大宅中张灯结彩,声乐阵阵,人声鼎沸,城中最有影响力的两家联姻,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
邬夜青搂着月溪一同披了那件水蓝色披风,并肩坐在屋顶上,如一对私会的小情人。
“这一晚像不像我们初识的那一晚?”夜青低头柔声问道。
月溪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爹爹与大哥的生死全在邬夜青的一念之间,她不敢造次。
邬夜青看着怀中的月溪,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只是气极恨极才会出言狠她、出手伤她,原本以为在伤害她之后,他会出了心中怨气,没想到,却更不舒服了。于是他想到,也许她只是不明白情势的发展,若她知道了真相,明白那欧阳晟只是他邬夜青的手下败将,明白只有他邬夜青才是这江城的主宰者,她也许就会回心转意了。
“那晚的你当真令人心动,哭时梨花带雨,笑时美艳如花。月溪,你可知,与你在橘林、在酒馆的那段日子是我生平最开心的日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不追究你与欧阳晟的事,以后所有的荣华富贵,我仍算你一份。”
月溪轻笑,看向夜青。夜空中的他一如既往的贵气逼人,俊逸非凡,只是这样一个人,她好象从来没有看清过。“你待我当真是真心的啊。”她叹道:“你对我凶也好,对我怒也好,对我用尽心机也好,甚至带我来这里,要我亲眼目睹他成亲也好,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要我的真心是么?你当真是喜欢我的啊……”
夜青大喜,她终于明白他的心意了!他握紧了她的手:“你终于明白了!我从未如此待过一个人……”
月溪似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说下去:“可他就不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哪怕我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他也不伸手拿去,只因他一心想的只是保我周全。他时时刻刻都在为我想,是,我现在是安然无忧了,可他却要……”说到这里,月溪再也说不下去,捂住脸痛哭起来。
夜青原本欣喜的脸逐渐变了颜色,紧握她的手也慢慢放开:“说到底,你还是惦着他?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这样?他快死了,他的命,乃至这江城的命数,全掌握在我邬夜青一人手中!他、杜家全被我算计得团团转,永无翻身的可能!你就这般贱么?宁愿与那将死的愚钝之人做一对苦命鸳鸯,也不愿与我共享这世间繁华?”
月溪止住抽泣,望向夜空中开始燃放的烟花:“世间繁华谁不愿享有?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期望永享天福么?尤其是对于我这般已死过一次的人来说,更加明白生命来之不易。可我也说过,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你也说过,死,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事是生不如死。”
夜青皱眉:“你是什么意思?想拿你的命来要胁我么?”
月溪涩然一笑,低头向下望去。宅内喜事仍在如常进行,就如她重生时的那个晚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屋顶上的两个人。欧阳晟返回欧阳大宅时,才发现欧阳天居然已命苏氏连夜收拾几件值钱的物件,准备跑路了。他只说了一句亲事照常进行,就进屋换了新衣。此时的他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听着婚礼主事的安排,牵了凤冠霞帔的杜心雁走入正堂,准备行最后的拜堂仪式。
月溪转眸望向夜青:“夜青,你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或许是我这辈子也不可能理解的了。只是你能算计了一切,又如何?到现在不还是孑然一身么?就算你能不惜一切代价报得血海深仇,你的至亲也不会醒过来,反而是有更多人在你的大计中失去了至亲。与权力相伴的繁华就如这夜空中的烟花一般,璀璨夺目,但转瞬即逝。你这样聪明,不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暂时被仇恨遮住了眼睛,我希望你能寻个两情相悦的女子,快活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夜青不解月溪为何说出这番话来,他冷哼一声:“成大事者,当然要付出代价,若那繁华能随便享有,还有什么意义?”
“一拜高堂!”这时,主事的声音响起,宾客们纷纷站起,观看最后的仪式。穿了红衣的他,比平时更显俊朗与气度,只是眉宇间的落寞却是那么清晰可见。月溪痴痴地望着他,喃喃道:“欧阳晟,对不起了,你要我答应你的事,我还是没有做到……”随后从腰间取出“死得快”放入口中,迅速咽下。
“你……你吃了什么?”夜青想阻止她,但已经晚了。
五脏六腑瞬间如火灼般疼痛,一股鲜血由月溪口中喷出,溅了邬夜青一脸。
邬夜青被眼前的变故惊呆,月溪趁机挣开他,纵身向下跳去。
人群作鸟兽散状,乱成一团。
月溪躺在地上,从惊慌失措的人群中找到飞奔而来的他,璨然微笑。
她的第二次人生,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