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拂晓,月溪望着手里的衣裳,捂着嘴偷笑起来。
白色的上衣,祥云样式的裙摆,袖口边上的山茶花图案,一切的一切,全是为他准备,不知道待会儿他看见自己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月溪换上衣裳,从后门溜出去。
刚拐个弯,一声马嘶从身后传来。还未来得及躲避,就被撞倒在地,然后只听哗啦一声,一只粪桶从车上掉下,砸在了她的身上。
呃……………………
头上、身上全被污秽沾染,她无奈地看着远去的倒香车,又返回家中。
原本二人约定日出时分魏家村口见面,可这会儿都过了辰时,欧阳晟仍见不着月溪的身影,莫非她大哥又对她禁足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林家瞧瞧,夏姑手中掂了两篮荔枝,挽了杜心雁朝村口走来。
双方碰了个正着,欧阳~无~错~晟硬着头皮走过去:“这么巧,心雁怎么会来魏家村?”
正值盛夏,杜心雁本就丰腴的体态此时更是香汗淋漓,她一边擦着汗,一边道:“听说魏叔病了,今个儿特意来瞧瞧。”
欧阳晟有些奇怪:“从未听说过心雁与魏叔有甚渊源,怎么会特意来?”
夏姑接道:“魏叔的远房表叔是夏姑的远房表爷,不久前,夏姑在码头见到魏叔,才知还有这门亲戚,按辈份,夏姑应当叫魏叔一声表大爷,所以央小姐陪同来瞧瞧。”
欧阳晟点点头。
“欧阳大哥怎么也在这里?也是来瞧魏叔的吗?”。杜心雁看见他手中掂了四盒酥饼。
“呃……”欧阳晟一时语塞。他的确是来瞧魏叔的,可是他也是在等月溪。
“既然少帮主也是来瞧魏叔的,那就赶紧去了。瞧病人有讲究,过了辰时再去瞧,就冲了病人的霉头,对病人不好。”夏姑说着,不由分说,推着二人向村子走去。
魏忠在魏家村颇有声望,因此三人并未费多大的劲儿。就寻到了魏忠家中。
这会儿,魏忠躺在院里的藤椅上悠闲地晒太阳,魏婶在一旁喂鸡。
魏忠见是欧阳晟。面色一沉,站起身,把院门关上。
欧阳晟不解,道:“魏叔。小侄今日是特地来瞧你。”
魏忠黑着脸:“瞧老夫我死了没有。是不是?”
欧阳晟更不解了:“可是小侄哪里得罪了魏叔?魏叔怎么这般气大?小侄刚从外面回来,昨日去码头一问,才知魏叔病了,在家静养,因此特意来瞧瞧的。”
魏忠一听“病了”二字,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们欧阳家的人是恨不得老夫生病,老夫若是病得下不了床。才遂了你们的愿!忘恩负义的家伙,全不是好东西。快滚!”
夏姑陪着笑脸走过去:“表大爷,别恼,我是夏姑啊,大爷可还记得?”
魏忠皱眉,魏婶走过去对他耳语两句,他拍拍脑袋,打开院门,对夏姑道:“你们进来,姓欧阳的不许进来。”
欧阳晟也想跟进去,杜心雁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尴尬地立在原地。
约摸过了一刻钟,杜心雁走出来,对欧阳晟道:“欧阳大哥,你进去吧,魏叔愿意和你谈一谈。”
“真的?”欧阳晟大喜,跑进内堂。
“今个儿若不是看在杜小姐的面子,老夫是断断不会与你多说一句的!你特意来找老夫,定是想知道码头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魏忠的脸仍阴沉着。
欧阳晟连忙称是。
魏忠哼了一声,道:“有句话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有句话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就是说什么东西,都是有气数的,盛极而衰,衰极而盛,老夫看,永盛的气数也是快到了。当年老夫随大帮主一起跑漕运,那时的船只哪里像如今这般舒适、省力?完全就是一叶扁舟,全靠双桨来划。可永盛就是在那般艰苦的情况下,慢慢发展成今日的模样。为什么?因为大帮主那时一心只想把永盛办好,一心只想把粮食安全运到京城。可是如今又变成什么模样?大家都视永盛为一块肥肉,谁都想来分一口,谁都想来揩点油儿!那日,老夫看见三少爷身边叫什么红狼的,居然偷了一口袋米藏进裤裆,老夫看不惯,抓了他去见三少爷,你知三少爷说什么?他居然说老夫管得宽!还说城南码头是姓欧阳的,不是姓魏的,这事儿姓欧阳的都不管,我这个姓魏的管什么?老夫气不过,又去找大帮主,老夫以为,凭借与大帮主的交情,这个面子他是会给老夫的,没想到,大帮主劝老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说老夫如今年岁已高,码头风大,老夫不如就安心在家休养,往后莫要再去码头了!这是什么意思?这岂不是明里暗里地驱逐老夫?老夫知道,如今已是年轻人的天下,可是老夫整整为永盛卖了二十年的命,到了今日里,老夫不能干了,不能动了,怎么连骂个后生小辈的资格也没有了?这就是永盛的用人之道?这就是如今的永盛?”魏忠说完,胸口兀自起伏不已。
欧阳晟问道:“所以魏叔就称病在家,真的没再去过码头?”怪不得他去码头见到了不少生脸,村子里做活儿的一般都是跟着熟人做,魏叔一走,定会带走一大批原来的船工。
“当然!我魏忠难道离了永盛就不能活吗?我魏忠倒要看看,永盛能红火到几时?”
“此事发生在何时?”
“就是今年永盛首航前两天发生的事,到了今日,老夫说起来,仍是一肚子的火!”
欧阳晟略一沉吟,道:“小侄的确不知魏叔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方才贸然上门,惹来魏叔不快,还请魏叔见谅。”
魏忠骂了一通,这会儿的气消了大半,又见欧阳晟态度谦和,口气也软下来。他拍拍欧阳晟的肩膀道:“少帮主,老夫我脾气是大,但我可以拍着心口说一句,对永盛,我魏忠绝无私心!有你在永盛时,永盛还像个样子,你一走,各种问题就都出来了!”
欧阳晟摇摇头:“魏叔过奖了,小侄绝没有这样的能耐。也许这些问题早就存在,只是小侄愚钝,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待欧阳晟走出魏家,已是正午。
他心中挂着月溪,向城西走去。
“欧阳大哥,已是正午,你不回去吗?”。杜心雁从后面追上来。
欧阳晟这才想起,她还在一直等着他。
“哦,我还有些事。”
杜心雁将一缕青丝拨往耳后,道:“有什么事,这都到正午了,也得先用过饭再说是不是?心雁还带了两篮荔枝,待会儿让夏姑拿去,一起送给干娘可好?”
欧阳晟这才瞧见,她头上戴了那支弯月钗,他在心中暗骂自己一通,然后道:“要不心雁自个儿去吧,我真的有事。”说完,他转身离去,发现袖口被扯住了。
他有些讶异,没有料到杜心雁会有此举。
杜心雁红着脸,垂着头,小声道:“欧阳大哥的心中当真没有心雁吗?”。
“什么?”欧阳晟半是装糊涂,半是没听清。
“心雁说。”杜心雁抬起头,盯着欧阳晟的眼睛,重复道:“欧阳大哥的心中当真没有心雁吗?”。
……
“欧阳大哥对心雁大不如从前了,欧阳大哥觉察出来了吗?心雁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欧阳大哥从前断不会如此待心雁。不会在这样的时刻丢下心雁一人,不会在心雁费尽口舌说服魏叔后,连个谢字也不说,更不会前一刻刚把信物交给心雁,下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因为如今的心雁,已不是知州的千金了吗?可是心雁待欧阳大哥的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啊!那一日,在马车上,心雁就已经对欧阳大哥说得很清楚,在心雁心中,早已视欧阳大哥为一心人。这几日,心雁总是梦到鸿鹄,梦到鸿鹄与欧阳大哥在一起玩闹的情景。欧阳大哥,心雁知道你事务繁多,但如今的心雁,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昔日的尊贵,没有了疼爱的鸿鹄,如今,连欧阳大哥也要离心雁而去吗?”。杜心雁泣不成声。
女子的眼泪对于欧阳晟来说简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他很怕,但一旦见到,又会手足无措。他想起了无辜死去的杜鸿鹄,若不是他带鸿鹄去了京城,鸿鹄也不会……
“心雁莫要伤心了,是我不好,忘了顾及你的感受,我们这就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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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溪整整在水桶里泡了两个时辰,洗了四五遍,确保身上没有一点异味儿,才敢出门。不过新缝制的衣裳是不能穿了,只好仍穿了一件淡黄女衫。
她先去了魏家村口,站了一会儿,估计已经与欧阳晟错过了,又去了欧阳大宅。
直接去敲门,定是不能的,于是她站在大宅门口的榕树下,不停张望。
“喂!”
有人从后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她惊喜地转过头,一看,是欧阳显。(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节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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