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群臣皆有一念。
三殿下藏得好深。
姜云察觉到了明燎言中的欣赏和了然,下意识地挑起眉角,瞥过眼看向下方。
她先后看向了灵妃和襄王,而这二人的反应,也使她眉间兴味愈发浓厚。
襄王仍旧清雅淡泊,但灵妃竟有三分惊诧,甚至隐含些许茫然。
“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随口感慨一句,噙着笑轻轻颔首。
明燎悠悠一叹:“别多想。”
姜云仰起头:“殿下何意?”
“待下次相见,他仍会寻你讨茶。”
姜云扑哧地笑了。
谢闲楼中一杯茶,将明昭的少年心性尽情诠释。然而正是因此,才显得他今日之举难能可贵。
一鸣惊人的三殿下,将为今日大比启封新篇。
“既然如此,须兰黎渥就不能再藏了。”姜云轻声说道,“其他人示弱讨好倒也罢了,堂堂西戎王子远道而来,总不能输给年岁更轻的三殿下。”
明燎没有回答。
姜云也不需他回答,她意在缓解周身凝重,没话找话而已。
皇帝和太子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了。
满座皆惊,满庭喝彩,值此兴烈之时,不能被人看出一团凝气。
或许这就是皇帝把她留在身边的原因。
姜云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到明昭身上。
场中少年鸣弓扬势,张着一双灵秀深眸,大步走回他的席位。错身之际,他似乎抬着头与明澜说了什么。
明燎朗笑道:“三弟好身手。”
明昭上前几步,仰着脸看过来,听到长兄一句称赞,他仿佛有些意外。
明澜舒眉展眼,无言轻笑。
直到明燎远远地摇了摇头,明昭才恍然大悟,俯身行礼:“谢殿下。”
皇帝笑道:“昭儿还是这个性子。”
少年心性,意气飞扬,明昭从不卖乖弄巧,却往往能软下父兄的心。
他又抬头瞄了一眼,见明燎轻轻颔首,明昭便打算回到座上。
皇帝却意味深长地看过去,扬手唤明昭过来。
明昭显而易见地垮了脸,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走向御前。
心思流转,其实也只在须臾之间。场下几乎察觉不到明昭的连番停顿,见皇帝召唤,他们也不觉半点意外。
三殿下表现出众,在大礼之中崭露头角,为君为父,陛下理应给赐奖赏。
比起一贯凌驾众人的太子和襄王,这位将将长成的三皇子,才是今日最显眼的那一个。
皇帝笑问:“昭儿何时学得这般本领?”
明昭面有惭颜,他偷偷瞧了瞧姜云,似乎不愿在长嫂面前提及这些:“父皇教导儿臣精勤于业,儿臣不敢懈怠。”
见明燎眸中似有调侃,明昭低眉顺眼,只当做没看见。
君父和长兄对他知根知底,他们二人的反应足够姜云看清一切。她把笑意深深掩藏,给这位三殿下留足面子。
三皇子明昭,应该不会是多用功的人。
也或许,他的血汗都洒在了旁人所不能及之地。
有两位太过优秀的兄长,于明昭而言,幸也不幸。
皇帝扬颌横扫,有意无意地掠过灵妃那一席,毫不意外地察觉到一丝窥视。明昭没有回头,却把脑袋埋得更深。
“昭儿若能早些把朕的话听进去,你母妃不知会省多少心。”
皇帝虽然斥了一句,但言辞之间尽是满意和赞赏,明昭当然不怕他。
他故作姿态地鼓了鼓脸,如同嘟哝一般:“分明是父皇挑剔。”
皇帝闻之大悦,拊掌长笑。
“去与你母妃说说话。”
明昭连声谢恩,快步退下。
大礼仍在进行,场上风平浪静。天子的欢悦扬传在外,满座振奋,喜笑颜开。
唯独御座左右再次沉寂。
这一次,姜云不再多言。
皇帝的态度已然分明,就无需她装模作样。
明燎轻笑一声:“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皇帝侧首问道:“太子很意外?”
明燎微微躬身:“三弟武艺大进,臣为陛下贺喜。”
皇帝未置可否,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而后平静地移开目光。
姜云暗暗长叹,心中了然。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的问话不易作答,而明昭与明燎各有应对,已然修炼得老练高深。
意外之喜。
皇帝之言落在“意外”,明燎却避而不谈,答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喜”。
他并不意外。
无论明昭为何藏拙,太子总归有所掌握。
身为储君,他理应目及天下,尤其要熟悉兄弟、臣僚,但身为儿子,他也应该知分寸,识进退,不能使君父劳心。
手伸得太长,不是好事。明昭隐忍至此,却仍被太子察知,东宫究竟能量几何?
进退维谷之时,明燎选择了委婉承认。
他从不欺君。
似乎听懂了姜云的心绪,明燎忽然开口:“你猜他会如何?”
他虽然不曾言明,但姜云自能领悟。皇帝似是也想听一听她的看法,又将目光转向二人。
姜云道:“据传西戎王庭皆擅骑射,比起黎渥王子,金颜的反应,似乎更加令人好奇。”
明燎挑眉道:“太子妃以为,须兰金颜会主动请缨,与众男子一较高下?”
姜云笑了笑:“金颜公主入京以来,屡有惊人之举。她不习大雍礼法,又有此一技之长,未必没有竞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