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十八(1 / 1)

百鬼夜行十八

2017年1月9日

“柏寒,柏寒!”

有人叫我的名字。

柏寒迷迷糊糊地想着,猛然睁开眼睛:一个女生正从上方铺位伸出头来,朝她晃晃手机:“还十分钟到站,别睡啦。”

到站?

柏寒腾地坐起身,发觉身上裹着棉被,脚上穿着鞋子,背脊硌的要命,伸手去摸原来是琉璃长刀。

周遭像是个车厢,对面下铺男人已经收拾停当,行李放在手边,正把脚蹬在床铺上系鞋带;上铺男人站在过道打电话,嗓门很大:“b口还是d口?

大声点我听不到啦。”

我这是在哪里?

柏寒瞪圆眼睛,拼命整理思路:列车应该把我带回家才对?

对了,车票!她把脖子上的车票拎到眼前:正面只有她的姓名和“原始世界”四个大字,翻转过来,背面只有个不断变化的倒计时:15小时31分钟01秒。

看看手表,清晨8点31分,15个半小时之后是夜间十二点啊?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会再有什么任务了吧?

她一边掏手机,一边瞥过表盘上的日期——1月9日。

等一下,为什么是1月9日?

现在是12月25日啊?

圣诞节啊?

她脑子发木,呆呆盯着按亮的手机屏幕:右上角4g标志出现了,时间却是2017年1月9日?

广播响彻整节车厢:“游客朋友们,早上好。

和谐号t31列车还有十分钟就要到达本次旅程的终点站杭州了。

请带好您的行李……”

往事历历在目,不知不觉早已刻骨铭心——丧尸恶鬼狰狞的面孔、背靠背浴血搏杀的同伴们、青鸾木鸢展开双翼直冲云霄、两只小龙牵着自己和梁哥百福潜入深海、曹铮弥留之际惨白的面孔、烟消云散的小骨头、满面泪痕的百福醉倒在叶菡坟墓前、梁瑀生温暖厚实的怀抱……难道是一场梦?

就像小说那样?

不不不。

柏寒一把抓起手机寻找通讯录,梁瑀生电话占线,百福也居然也占线,她心里发慌,试着给家里一拨倒立刻通了:“喂?”

熟悉的声音令她眼圈立刻红了:“寒寒,下车没有?”

“妈,妈。”

柏寒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像个小孩子一样重复着,“妈妈,妈妈。”

那头的妈妈顿时乐了:“多大了都?

二十三了,还跟小孩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不就没买着票做了一宿卧铺嘛。

快到站了吧,你爸特意请假开车接你去了,还说要买片儿川葱包烩,真不嫌堵。

跟他说赶紧的,我菜都下锅了。”

妈妈做的菜:香喷喷的油爆虾,肉末烧茄子,红烧荷包蛋,糖醋小排,面筋塞肉,还有最拿手的青椒烧牛肉。

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听妈妈又说:“全聚德烤鸭给你爸带了吧?

统共就一袋,还得送你大伯,我一口都落不上。

稻香村的点心给你外婆,她就爱吃那萨其马,我可瞧不上——还是我们知味观的顺口……”

全聚德烤鸭和稻香村点心?

第一场行尸走肉任务就被我们吃了啊,我和百福、雷雪王家宇一起吃了好几天。

柏寒胡乱应着,心里茫然一片,听妈妈又絮叨几句:“快到站了吧?

行了,把东西都拎好了,哎呦,等着。”

母亲声音消失了,紧接着是吭哧吭哧的动静,母亲笑骂着:“你姐姐回来了,跟你说话呢,啃什么电话线?

小黑,小黑!”

一声尖利的狗叫响起来,紧接着是一连串兴奋地汪汪,柏寒脑海里立刻出现一只板凳似的小黑泰迪。

母亲喜滋滋拿回电话:“注意点,东西拿好了,大过年的火车站扒手多着呢。”

“今天是几月几号?”

电话刚挂断,她立刻抓住上铺女生问。

后者奇怪地看着她,“你开玩笑吧?

几月几号都不记得了?

穿越了?”

紧接着她迷惑地上下打量柏寒,喃喃说:“我记得你昨天穿的不是这身衣服啊?”

那天我穿的什么衣裳?

柏寒瞄瞄身上冲锋衣,胡乱应着。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她已经记起这人了,自己进入蓬莱那晚她就睡在上铺,顾忌长胖晚饭只敢吃苹果。

再按下梁瑀生电话,依然没能接通。

对面一直打量她的下铺男人突然猛地退到壁板上,简直像位见到老鼠的贵妇人:他脸色发白,哆哆嗦嗦指着柏寒背后——列车统一配备的棉被正剧烈蠕动着,像是海上波浪。

啊,是小青小蓝!柏寒立刻坐回床铺,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一个长着鹿角、鲤鱼长须的深蓝小脑袋猛地探出棉被,好奇地用小眼睛东张西望,紧接着另一个青绿脑袋也伸出来,两只翅膀扑腾着。

“啊~~”一声尖叫响起,刚刚回来的上铺男人脑袋磕到铺板上,说话都结巴了:“什么玩意儿?”

“和你有关系么?”

柏寒摘下背包打开,哄着两只小龙爬进去系好,顺手把长刀也放在床铺里头。

一位列车员刚好路过,走进来张望,“怎么了?

什么事?”

用棉被裹住自己和背包的柏寒大声说:“师傅,刚才有只老鼠跑过去,可大个儿了。”

两个男人显然有不同意见,却被柏寒用刀锋般的目光狠狠瞪着,一时间气滞胆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列车员有点紧张,喃喃说:“怎么到处都有?”

又用息事宁人的口吻说,“没事儿没事儿,这靠近餐车,咳,大过年的,别往微博上发啊。”

柏寒用杭州话打招呼:“过年好啊大叔。”

列车员走远了。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上面闪动着“梁瑀生”的名字,简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天籁。

柏寒心脏砰砰乱跳,立刻接了起来:“梁哥?”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温厚,听起来长长松了口气:“总算打通了,一直占线。

小柏,柏寒,我就知道你没事。

嗯,快到了吧?

今天是2017年1月9日,你登上蓬莱列车的日子。

我们都挺好,一直等着你呢。

别着急,是真的,别乱琢磨,见面你就知道了。”

有点结巴,有点语无伦次,倒有点像周丹宁在对面了。

柏寒依旧满脑袋浆糊,不过种种胡思乱想慢慢平复,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忍不住热泪盈眶:不是梦,不是我的一场梦,梁哥也是真的。

电话像是被什么人抢去了,雷雪兴奋地尖叫着:“小柏~我就知道你没事,一定会出来的,我一直在等你。”

紧接着她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十分伤心。

“我一直在想我们遇到的第一场任务,你不是说要带我逛西湖么?

我昨天绕着西湖走了个圈子,从断桥走到雷峰塔,走的我脚都疼了。

人实在太多了,坐的地方都没有,可把我累死了。

离过年还有好多天呢,这回你要带我去吃杭州最好吃的片儿川和猫耳朵,还有西湖醋鱼。

喂,你知不知道,我可想死你了。”

第三个说话的是楚妍。

她的声音充满抑制不住的惊喜,不停说着“oh my god”柏寒晕乎乎的脑袋立刻有了思路,大声问:“为什么是1月9号?

明明是12月份啊?”

“小柏,你听我说。”

她恢复了往日的镇定清晰,语速很快:“我们始终停留在登上蓬莱列车那一刻。

事实上我们经历的一年时间是在平行空间度过的,在现实世界却只有一瞬间。

所有在任务中死去的乘客在现实世界当场死亡,只有通过鬼门关的我们才活了下来,就像你现在一样,回到了登上蓬莱列车那一刻。”

是庄生梦蝶?

还是蝶梦庄生?

已经做好当了一年失踪人口准备的柏寒更糊涂了,本能地发问:“不对不对,这样说不通。

你一个月以前就回归了,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来找一个月以前的我?

当时我还在北京啊?”

楚妍的声音充满无奈:“小柏,我根本靠近不了你,梁哥老赵福哥也一样。

我无法对任何人提起这一年我在蓬莱的经历,也无法靠近你们接触你们或者给你们打电话,事实上我们被蓬莱隔离了,就像放在两个不同食槽里的小白鼠。”

“这个无形限制只存在于没有通过鬼门关的乘客之间,雷雪凌耀祖出来以后也无法接触我,可等到我通过酆都那场任务,限制解除了,我立刻可以给雷雪打电话,也可以来找她,和她吃饭shopping游览西湖。”

她笑了起来,简洁地安抚着:“好了,小柏,见面再细说吧,很多东西我也在研究,很复杂。

总而言之,你就当在睡梦中进入一个叫做蓬莱的地方,经历很多事情,收获很多东西,梦醒了我们都还在。”

任务中死去的人当场就在现实世界死掉了?

洪浩曹铮,还有叶菡王家宇?

柏寒有点头疼——她压根儿没琢磨明白,可电话显然又易手了,说话的却是她没想到的张琳。

“小柏,恭喜顺利回归,也恭喜加入蓬莱回归乘客阵营。

做好心理准备啊,随后你会很忙,很多人都等着你和福哥呢!”

“哎?”

柏寒开心地说:“你们也出来了?

特意来接我,哈哈,老刘他们也来了吗?”

“老刘想来等你,被我轰走了,只好去福哥那里了。”

她顿了顿,笑嘻嘻地说:“我们分了分队,我们都来等你,老刘凌耀祖他们去等福哥了,谁也不偏心。

喏,这次我决定在杭州待到过年,你可要好好招待我。”

梁瑀生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冷静多了,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

“小柏,我们都在杭州站a1口等你,出了检票口就能见到,这边有车,什么都准备好了。

你身边只有随身家伙和背包吧?

小青小蓝别被看到。”

听到这句话,坐在床铺上的柏寒老实不客气地把双腿搭到对面床铺,顿时把其他三人堵在车厢里面。

两个男人窃窃私语,上铺女生也受了惊吓似的。

“看见了也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车票倒计时看见了吧,夜里结束的时候东西就都冒出来了,你留在蓬莱那些还有这次任务结束带上车厢的,一件都不少。

我提前备好了房子,加一起也装得下。”

他哈哈笑着调侃,有种发自内心的快活:“哎,以后真是不愁吃不愁喝了。

还有件好事,保证你没想到,猜猜看是什么?

和大黑有关。”

和大黑有关?

柏寒还没琢磨过味儿来,就听他又说:“对了,一会儿给你家里打个招呼,我这次在杭州过,东西都准备好了。”

过年呢~柏寒心中甜蜜,问道:“什么东西啊?”

他嘿嘿笑着,“过年怎么也得上你家拜个年,总不能空着手登门啊。”

旁边几个女生齐声起哄。

电话挂掉的时候,爸爸手机也打进来了,告诉她自家车停在什么地方,柏寒连忙汇报:我有朋友来接耶。

老人家立刻竖起耳朵:男的女的?

你那帮师兄弟还是?

烤鸭带了吗?

好几条未读微信,张彦发来“我好想你寒儿”,北京宋师兄提醒替他给杭州师兄弟们拜年,后者微信群刷屏了:“什么时候聚啊?”

手指无意中点到晋江app,里面书架是最新订阅的《回到1999当学霸炒股票》——她早把这本小说忘光了,匆忙一瞥居然还没完结。

对面下铺男人偷偷摸摸举起手机,却被不停回着微信的柏寒一把抓住手腕:“你拍我干嘛?”

他立刻耍赖皮:“谁拍你了?”

柏寒冷笑着打量他,抓过这人手机掂了掂,随手拔出短剑斩成几段。

明晃晃的利刃把三人都惊呆了,不由自主朝后退却,她用手掌朝脖子比了比,盯了三人几眼,这才收好短剑,顺手从钱夹里捏出一小叠钞票甩在床铺上,抓起手机碎片大步走出车厢。

“草,什么人啊?”

“手上沾过血,你看她那眼神,绝对沾过血。”

两个男人低声议论,战战兢兢瞧向外头,上铺女生喃喃说:“她昨晚不这样啊?

怎么换了个人似的?”

“百福。

拜托,你怎么一直占线?”

老胡丁一都联系上了,好不容易拨通电话的柏寒抱怨着,那边比她还委屈:“我草,八百个人一起找我,手机都快没电了。”

我到家了,梁哥百福他们都在,蓬莱家里的宝贝也什么都没少,关键我凭空少了一岁,还是23岁。

柏寒轻松地几乎可以飞起来,随着人流排在出站队伍后头,不停大步越过磨磨蹭蹭的旅客。

“老赵找我来了,凌耀祖杜老师也找我来了,老刘周鑫也跟外面等着呢。”

听起来沈百福压根儿没想到,叹息着:“我刚想起来我爸还让我早点回家呢。”

柏寒哈哈大笑,又想起件事:“刚才小青小蓝被和我一个车厢的人看见了,还想用手机拍我,被我吓唬住了。”

“手贱。

反正车票都有记录,出了事找他们。

不过你可悠着点,咱们现在不像以前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可得当良民。”

沈百福显然简单粗暴地接受了“过去一年不复存在”的事实,继续诉苦:“对了,晚上还有人找我呢,你猜是谁?”

“那谁知道啊?”

柏寒转念一想:“等等,不会是卢文豪吧?”

沈百福也唉声叹气:“还能有谁?

连他带老孙老马都来了,要跟我赔罪,来个一醉方休,在xx酒店订了包间,老赵凌耀祖老刘都一起叫上了。

他们好像攒了个什么灵异公司,专门跟妖魔鬼怪较劲,想拉我入伙,搞不好还得跟其他乘客打擂台,卧槽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柏寒已经体会不到他的烦恼了。

到检票口的那段距离,她是跑着通过的,远远就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黑夹克深蓝牛仔裤配牛皮靴,身材高大挺拔,人群中的梁瑀生相当引人注目。

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手里夹着烟卷却顾不上吸,急切地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

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位裹着深蓝大衣的窈窕女郎也踮着脚尖等待着,正是雷雪,看起来她清瘦许多;旁边金发碧眼的楚妍却没什么变化,和身畔张琳欢快地聊着什么。

朝阳迎面照在脸上,不知名的小鸟在枝头歌唱。

时值腊月,家乡微风吹到身上并不寒冷,反而带着些许江南水乡骨子中的暖意,和蓬莱潮湿冰冷的海风大不相同——我回来了,我到家了。

背包动来动去,却是两只小龙胡乱折腾着。

她顾不了那么多了,胸膛欢喜得像要炸开来,张开双臂大步朝着男朋友和挚友们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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