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熟17
贺熹的话还没说完,贺泓勋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猜测她是不是在厉行面前被夏知予打了,依她的脾气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才会不分清红皂白地给厉行定了“罪”,自此断了联系,以至两人之间的误会始终没机会澄清。
对于贺熹和厉行之间,贺泓勋所知不多,但他就是敢肯定两人对彼此的感情依旧深厚。
贺熹身边向来不泛追求者,凭厉行的优秀,再找个人也轻而易举,比如萧熠和夏知予,都是储备的最佳人选,可他们偏偏都单着,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
那么究竟是什么能令彼此相爱的两人那么毅然决然地分开六年?
贺泓勋笃定,期间定有不为人知的误会或隐情。
怎么可能让她碰贺熹?
脸颊还火辣辣疼的厉行看见夏知予朝贺熹举起了手,顾不得其他一把扯开她,力道之大令她撞在身后的大树上。
换成别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就得被拆骨头,可对方是贺熹,厉行根本不理会,站定在她面前,他略显焦急地问:“怎么没吱一声就跑来了?
不是告诉你安心备考嘛,如果我没记错你这两天月考是不是?
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安心备考?
他都移情别恋了还让她没事人一样安心备考?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啊!贺熹有种天崩地裂的错觉,她边倒退边说:“你到底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啊?
你说要坚持四年,我就坚持四年;你说只有彼此,我就只想着你;你说让我信任,行,我就信你;阿行,我那么……”爱你两个字被生生压在舌尖,清澈的眼眸泛起琉璃光芒,贺熹的泪开始不受控制地酝酿,她哽咽着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厉行根本听不清贺熹说什么,可他再迟钝看她的反应也知道她误会了,他边说:“你别胡思乱想,我告诉你不是你想的那样……”边上前一步试图拉她的手。
贺熹已经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给厉行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跑。
厉行的右手使不上力,抓她没抓住反而被推了个趔趄。
夏知予冲过来扶住他手肘,低喊:“还没拆线呐,别乱动啊……”
“滚开!”
厉行更听不见夏知予说什么,他急红了眼,将她推搡开转身欲追,下一秒却眼见着贺熹被一辆急刹的轿车刮倒。
“小七!”
厉行声嘶力竭地喊,疯了一样急跑过去,贺熹却已经爬起来钻进后面的一辆出租车里。
厉行打车追了三个车站都没找到贺熹。
就在他准备直接追回家里时,夏知予带着他队长陈浩和他宿舍绰号瘦子的男生一块来了。
厉行身上有伤,又即将毕业演习,陈浩不可能准他的假。
厉行犯起浑来,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和陈浩动手了,最后被大绑地带回了学校。
禁闭室里,厉行踢门,“我告诉你陈大眼睛,要是我女朋友和我掰了,我扫了你全家!”
知道他耳朵挂伤听声费劲,陈浩也懒得和他废话,转身走了。
晚上,瘦子和宿舍的另一个哥们儿过去问厉行怎么回事。
厉行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狠狠踹了两下门,骂道:“明知道我现在半拉聋子废什么话啊,记个号码打过去,我女朋友家的,看看她到家没,有没有被车撞伤,告诉她我和夏知予什么事都没有,等我过几天回去和她解释。
还有,我去复诊的事,你们谁他妈告诉夏知予的?”
“我说过多少遍了,让你别为了讨好美女透露阿行的行踪,她就是天仙,里面这位也看不上。
这回好了,等他出来非扒了你的皮。”
门外瘦子絮叨了身边的兄弟几句,又扯着嗓子对厉行喊:“那要不要告诉你家那位你演习受伤残废了啊?”
厉行勉强听见了,没好气地说:“你他妈才残废了呢!我警告你什么都别说啊,她要高考了,不能分心。”
瘦子闻言急了,骂道:“你丫的耳残手残心也跟着残啦?
都这样了,不告诉她你受伤了,她能信吗?
你觉得是担心你比较能让她静心,还是让她误会着参加高考好啊?”
生气地反踹了下门,他自语自言:“我脑袋才是被门夹了,问你干什么玩意!”
厉行端着疼得快废掉的右手,没好气:“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见。”
瘦子吼:“夸你帅!”
里面那位发飙:“滚蛋!”
随后瘦子就往贺熹家打电话,始终没人接。
一直到了晚上,家里终于回来人了。
一听是个低沉的男声,瘦子立马机灵地说:“叔叔您好,我是贺熹的同学,有点事找她,能让她接下电话吗?”
贺珩显得很平静,他说:“贺熹有点不舒服,已经休息了。”
到家就好。
瘦子松了口气,又问:“这样啊,她没事吧?”
贺珩没正面回答瘦子的问题,只是说如果同学你的事情不是太急,可以等明天到学校了再说。
瘦子不好再说什么,悻悻地挂了电话。
等收了线,贺珩拿着药去敲贺熹的门,等了小片刻没听到回应,他说:“那爸爸进来了。”
就推开了门。
房间里,贺熹趴在床上,脸陷进枕头里。
“起来让爸爸看看。”
把灯打开,贺珩弯身去抱贺熹,让她坐起来。
柔和的灯光下,贺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低声说:“没事的,都不疼了。”
把她可爱的卡通睡裙往上挽了挽,贺珩轻责:“以为爸爸像你一样还没长大嘛,走路姿势都不对了会不疼?”
贺熹吸吸鼻子,瘪了瘪小嘴没说话,眼睛却红了。
她之前在军校门口被轿车刮倒擦伤了腿,本想瞒着,可贺珩是何其细心的人,见她上楼走路的样子不对劲就发现了。
在贺珩的询问下,贺熹只好如实相告,不过她没提是在a城伤的,也没提家人并不知晓的厉行,她只说是在学校门口过马路时太急才被车撞到。
因为是自己不小心,所以就让司机走了。
贺熹从小就像男孩一样淘气,偶尔还打个小架,磕坏个腿儿啊擦破点皮儿什么的,也算常事,加上她性子又急,贺珩倒也没怀疑,只是细心地给她喷了药,轻轻地揉着,说了句:“总是莽莽撞撞的。”
就没再追问下去了。
末了,贺熹撒娇似地搂住贺珩的脖子,喃喃地唤:“爸爸。”
将心爱的女儿搂在怀里,贺珩轻轻拍她的背,柔声说:“害怕了吧,以后小心点,好在不是太严重,可爸爸还是心疼啊。”
贺熹强忍住眼泪“嗯”了一声,更紧地偎进贺珩怀里。
次日,贺珩还是带贺熹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确定没伤到骨头,才放了心。
那段时间贺珩比较忙,总是要去外地开会,临走前不放心留贺熹一个人在家,怕学业繁重的她饮食起居不正常,就把女儿送去了父亲那里,请大哥大嫂代为照顾。
就这样,贺熹家里的电话开始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见事情超出了预期范围,为免贺熹情绪不稳影响考试厉行不顾校规准备偷跑回家,结果被纠察抓住,不仅被记了大过,连十拿九稳的毕业时能被破格授中尉衔,一脚迈进副连级军官行列的机会也丢了。
无奈之下厉行只好联系高中同学王伟,让他去给贺熹捎话。
王伟是认识贺熹的,见了面他就说:“阿行受伤了,怕你像去年一样耽误了期中考跑去看他才没说,没想到反而让你误会了。
他和那个姓夏的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确切地说,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你好好考试等他回来。”
贺熹的心情还没平复,她当时满脑子都是那天厉行和夏知予走在一起的情景,所以一时间,她无法判断王伟的话的真实性,只是说:“谢谢你。”
王伟也跟着着急了,“谢就免了,关健是你听没听进去啊?
阿行急得都在宿舍捶墙了,你好歹给哥们一个反应,我好给那边回话啊。”
贺熹怀里抱着书,低着头不说话。
“你认识阿行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
你别胡思乱想再影响了高考,那不是让他愧疚一辈子吗?
好了,别怄气了,晚上八点他给你往家里打电话,你可千万得接啊……”
王伟特别够哥们,苦口婆心劝了很久,直到贺熹点头,他才鸣金收兵。
然而,厉行却被队里的一场临时而紧急的会议绊住了,等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去打电话时,等了一晚上的贺熹已经和贺珩一起去机场接突然回国的妈妈奚衍婷了。
随后的一周,贺熹陪奚衍婷住在酒店里。
厉行电话联系不上她,只好让瘦子代笔帮他写信,解释自己在预演中受了伤,为免她担心才瞒着。
夏知予得知他去校外医院复诊跟去看他,两人才会一起回来。
最后,他端着疼得发麻的右手自己写道:“小七,我忽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再说一次让你相信我,因为我怕你把这句话当成我逼你相信的借口。
可我真和她没什么。
我不否认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放弃,但我从来没有给她半点希望或余地,我的心意始终很坚定,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你答应我,好好考试,千万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了高考,我会尽快赶回来,你等我!”
相信如果贺熹看到这封信,她会冷静下来,即便还有什么疑虑,也会好好考试等厉行回来当面说清楚。
可什么叫屋漏偏逢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先是贺熹班级的一个粗心的男生弄丢了这封信又没告诉她,接着厉行母亲的意外来访,又雪上加霜了一把。
厉母五十多岁的样子,岁月的洗礼,令她眼角有着浅浅的鱼尾印迹,然而她的眼神却有种与厉行极为神似的犀利。
打量着贺熹,厉母施施然开口:“我就奇怪怎么阿行每次假期回来都不太在家,看来都是和你在一起。”
这样的阵仗贺熹没经历过,加之面前站着的又是厉行的母亲,尽管和他闹成了眼下这样,她心中还是抱了丝希望,所以即便听出厉母话语中的不善,也只是规矩地站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厉母实际上也不需要她回答,径自说:“年纪小小的还是应该以学业为主,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早,毕竟性子还没定下来,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总是不好的。”
贺熹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受伤的情绪开始蔓延,默了一下,她启口:“阿姨,我们……”
可厉母没有给她机会解释,话锋一转:“阿行的爸爸和知予的爸爸是战友,两个孩子又很有缘地考进了同一所学校,我们两家都认为他们很合适。
同为军人,事业上可以互相扶持,生活上,知予也表示过了,她尊重阿行的选择,他去哪,她就跟着去哪,这样也避免了两地分居的辛苦……”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要包办婚姻吗?
贺熹无法赞同厉妈妈的说法,她很直接地问:“您的意思是希望我离开厉行,成全他和夏知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阿行现在是很喜欢你,否则他也不会明知道会被记过处份硬要离校,可你知道吗,你现在已经影响了他的发展,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得知厉行被学校处份了,厉母很生气,可她没有给厉行打电话问起这件事,只是在获知了某些事情后决定来找贺熹。
和厉行闹别扭是一码事,长辈干涉让她们分开是另一回事。
贺熹不想再听下去,于是她说:“对不起阿姨,或许您找错了谈话对象。
关于我们两个是否在一起的话题,可能不适宜在您和我之间开展。
如果您没有别的事了,能允许我回去上课吗?”
“听说你妈妈从小并不和你生活在一起,贺熹你现在还小,可能不懂女人是需要被丈夫照顾的,谁都不愿意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目光默然着力,厉母强调:“作军嫂就更并不容易了,那种一个人顶着门户过日子的辛苦不是别人能够想象的。
我想,在你眼里你妈妈肯定也是无可挑剔的好女人,可她那么好不也和你爸爸离婚了嘛,你能说这和你爸爸的职业没有半点关系?
我不想你和阿行走你父母的老路,我敢肯定知予比你更适合阿行。
所以,我不同意你和阿行在一起,希望你不要再缠着他。”
如果厉母没有提到贺熹最敬爱的爸爸和亲爱的妈妈,她肯定会反驳到底,因为她的想法和说词实在太过迂腐。
可事情牵扯到了父母,贺熹却无法冷静对待,胸口间的愠怒迅速攀升,她冷冷地问:“您对我家的情况真是了解,是谁告诉您的?”
厉母避重就轻:“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不是事实。”
贺熹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了几分,她回敬道:“是不是事实和您没有关系!什么叫我父母的老路?
他们是分开了,可您就有资格评判他们吗?”
厉母本就理亏,见贺熹小小年纪如此犀利便不愿意多纠缠下去,她有些不耐烦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
我是阿行的母亲,是你的长辈。
算了,我也不愿意和你一个小孩子计较,我只是想告诉你,得不到家人祝福的婚姻是很难幸福的,你考虑清楚。”
从小到大贺熹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几乎直不起腰,强自稳住情绪,她倔强地说:“我没有打算嫁给您儿子,您大可以放心。”
“那最好不过。”
厉母微微一笑,“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你这样不懂礼貌和尊重的女孩做儿媳妇儿。”
看着厉母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贺熹的情绪骤然迸发,人来人往的街头,她捂着脸蹲了下去……
那天晚上,贺熹躺在奚衍婷怀里,半睡半醒之间,她梦呓般喃喃:“妈妈,你不要走,你回来好不好,我和爸爸都想你……”
奚衍婷的心因为女儿的一句话紧缩着疼起来,摸摸贺熹柔软的头发,她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后来她给贺珩打电话,听到他像从前一样以低沉的嗓音温柔地问:“怎么了衍婷,还没睡吗?”
忽然就说不出话了。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在书房看公文的贺珩有点焦急地追问:“衍婷,说话,出什么事了?
我马上过来。”
奚衍婷哽咽着说:“贺珩,对不起!”
电话那端的贺珩僵在原地,片刻,他回过神来,愧疚地说:“是我对不起你,没能给你安全感。”
奚衍婷哭了,“不是的,我……”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抓着听筒不停地掉眼泪。
柔弱的妻子以前就最爱哭了,贺珩很心疼,他放柔了语气哄道:“别哭了,明天早上眼睛又肿了。
小七睡了吗?
我还是过来一趟吧。”
奚衍婷闻言泣声说:“很晚了你不要来了,会把女儿吵醒的……”
贺珩知道妻子是在拒绝,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最后说:“明天搬回来住吧,酒店总是比不上家里。”
怕她误会,他又解释:“我明天要出差,这几天不在家。”
奚衍婷没有回应,只是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等女儿高考结束我想带她去我那住一段时间,爸妈总念叨想外孙女。
开学前我就把她送回来,行吗?”
贺珩冲动地想问:“那你还回来吗?”
可想到她全新的生活,只能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