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苏意洗完澡,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刚输入邮箱密码,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节奏。
“进。”
她握住鼠标点击右上角的缩小窗口,转过椅子看向门口。
柳西蝶进来了,她也刚洗漱完,穿一条宽松的t恤样式的睡裙,衣摆能遮住小腿肚,头发吹得半干,披在身后。
她手里捏一张银行卡。
宁苏意一愣。
柳西蝶抿了抿唇,酝酿了半晌,才开口说:“这是我这几年工作攒下来的钱,先还给你一部分,剩下那些等我在宁城这边找到新工作再慢慢还。”
说完,她把银行卡放在宁苏意书桌上。
宁苏意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柳西蝶腼腆地笑一下,说:“我妈去世后,我能顺利读书,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你资助,可说到底,你不欠我什么。我妈对你有恩,那是她,我没办法心安理得享受你无条件的付出。这么多年,生活费和学费,我都记着账,有朝一日肯定是要还清的。”
宁苏意拉下脸,起身看着她:“你一定要跟我这么见外?”
她比柳西蝶高大半个头,板起脸来冷声说话,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毕竟是当了一年老总的人,气场十足,柳西蝶有点怕她这样,嘟嘟嘴,小声说:“不是见外,人家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我不止资助你一个,贫困山区的小朋友我都有资助,我要是指望人人长大后偿还我一笔钱,我还不如拿着资助的钱去搞投资,收益不更高?”
“噗!”
明明是很严肃的气氛,柳西蝶却憋不住笑了一声。
她仰起头,看着宁苏意,敛了笑意,较真地说:“我知道你资助很多小朋友,可你对我是最特殊的呀。一般人资助学生,超过十八岁就停止了,你这几年还在给我打生活费和学费,我都能自己赚钱了。”
宁苏意有点无奈。
柳西蝶不愿为难她,退一步讲:“这样行吗?我就还你这几年的钱,你以后也不要再给我打钱了。”
宁苏意:“你坚持?”
柳西蝶点头,郑重道:“我坚持。”顿了一下,她又说,“相信你能理解,我不想欠着你。我很感谢你,真的。”
宁苏意背靠着书桌,拿起桌上的银行卡,当是接受了。
柳西蝶顿时喜笑颜开,倾身抱了她一下,声音柔软:“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先下去睡觉了,我好困。”
宁苏意笑:“去睡吧。”
柳西蝶松开手,转身下楼。
宁苏意看了看手里的银行卡,默默地叹声气,坐下来,敲了下键盘,电脑屏幕亮起来,她继续处理邮件。
临睡前,她侧靠在床头,想起了久远的事。
那一年她八岁,放学时被一伙盯梢已久的人绑架,事情只发生在几秒间,现在想起来都一阵心悸。
她走在路上,一辆面包车经过她身边,车门突然打开,伸出来一双手,她就被扯了进去,一霎,眼睛被蒙住,嘴巴贴上胶布。
哭喊无门,挣扎无效。
那伙人为了钱,当然不想那么快被警方找到,带着她辗转数个地方,最后藏匿在深山老林里一处废旧木屋里。不见天日的关了三天、还是四天,宁苏意已记不清楚,只记得睁眼闭眼都是无边的黑暗。
宁家自是第一时间报了警,一边与绑匪周旋,一边通过话术诱导,确定藏身方位。
突破点在于柳西蝶的母亲,金芷兰,她上山捡柴,意外发现废弃的陈年旧屋里传出细微的动静,撬出一条门缝,看见里面有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金芷兰还没问出什么,那伙人就回来了,山里落了枯叶,脚步声嘎吱响,她老远就听见了,不敢招惹,先从屋后的小路悄摸离开。
回去以后没有犹豫,金芷兰当即报了警。
这之后,宁苏意获救,绑匪落网。
她那时刚被接回家里,心理和精神都出现问题,全家人都围着她,自然没心思管救命恩人如何。
等她病情有所好转,宁家人想起报答恩人时,金芷兰已经去世了。她得了癌症,其实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因为没钱去医院,生生地在家里苦熬,死的时候,柳西蝶还小,尸体僵硬发臭才被邻居知晓。
这是后来,宁苏意了解到的事实。
她心有歉疚,直到如今,想起来都是一桩遗憾事。
她缩在小黑屋的角落里,透过门缝看出去的那一眼,她瞧见了金芷兰的脸,只觉得那是带着光的,是生的希望。
回忆终止,宁苏意抬手盖住眼睛,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大概是见着了柳西蝶,才勾起了久远的片段。
宁苏意抖开被子,躺下去闭眼睡觉。
——
柳西蝶昨晚不到九点就睡了,早上起来得早,洗漱完,换一身衣服,到厨房去。
她看宁苏意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想必冰箱里没储备食材,拉开冰箱门一看,意外地眨了眨眼。
不管是冷雪区还是冷冻区都塞满了东西,分门别类放进透明收纳盒里。
柳西蝶拿了鸡蛋和牛奶出来,又翻出火腿片和吐司,再拿一盒奶油生菜,准备给自己和宁苏意做早餐。
她洗个手的工夫,玄关处突然传来声响,依稀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大清早的,城市都没苏醒,谁会不请自来,别是个偷了一晚上东西、临早上想再捞一笔的贼?
柳西蝶握紧了手边一把菜刀,从厨房出去,与客厅里的井迟面面相觑。
“井先生?”
柳西蝶惊愕,心还在扑通扑通跳。
井迟猝不及防,也被她拿刀的画面惊到,顿了顿,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解释道:“我过来给你姐姐做早餐。”
柳西蝶“哦”了声,尴尬地放下了菜刀,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以为有小偷……”
她进到厨房里,转过头去问井迟:“要不我来吧,我也正准备做早餐,三明治行吗?我看冰箱里刚好有这些食材。”
井迟没跟她抢厨房,“嗯”了一声,干脆上楼去叫宁苏意起床。
闹铃没响,宁苏意还睡着,床边突然塌陷一角,她立刻蹙了蹙眉,睁开惺忪的睡眼,冷不丁对上井迟的脸,倒是没被吓到,疑惑道:“你怎么进来了?”
井迟歪靠在床头,扬眉一笑,说:“怪你房间从不锁门。”
“……”
宁苏意刚醒,整个人都是倦怠的,手揉了揉头发,翻个身朝里侧躺,嘟哝道:“就算我不锁门,是君子也该自觉退避。”
井迟刚在楼下被人当成梁上君子,眼下又被暗示不是君子,不禁好笑,得寸进尺地凑上去,呼吸喷洒在她颈间,低声说:“起床了。”
“我闹铃都没响,你好烦,没睡够。”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一亮,设置的闹铃“嘀嘀嘀”响起来,宁苏意愣了一下,更加烦躁了。
井迟碰了碰她的肩膀,笑说:“这下可以起来了。”
宁苏意一动未动,井迟伸手掰过她的肩膀,凑上去亲她,她一下大叫起来:“我还没刷牙!”
井迟不仅不嫌弃,还一边笑一边追着亲她。
宁苏意推开他,掀开被子,从另一侧下床,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绕去井迟那边,趿拉上拖鞋,二话不说把他推出门外,转身进卫生间。
井迟吃了闭门羹,摸摸鼻子,笑了笑,在门外等。
宁苏意收拾好了,一打开门,发现他还在外面,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还这么闲?”
他以往都能掐算好时间,在她闹铃响之前,上来做好早餐,等她睡醒差不多收拾好,他的早餐也就准备好了。
井迟跟她一起下楼,说:“有人抢了我的活儿。”
宁苏意正想问一句是谁,楼下餐厅里,柳西蝶端着两个餐盘放在桌上,又折回去端第三个盘子,答案不言而喻。
“怎么好意思让你做早餐。”
睡了一夜,宁苏意倒是忘了家里多出来一个人,快步走下剩下几级台阶,到餐厅里,帮忙倒牛奶。
柳西蝶笑笑:“我闲着没事,总不能白住你房子吧?”
宁苏意坐下来看了眼,是她和井迟常吃的三明治配方,牛奶滑蛋、加火腿片或者培根,再加两片生菜,配上一杯牛奶,一碗水果。
“房子也不是我的,要说谢,你该谢的人是井迟。”宁苏意开玩笑。
柳西蝶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笑道:“非也,我能住这里,还不是井先生看在姐姐你的面子上,所以我还是得谢你。”
井迟觉得,这姑娘说话中听。
宁苏意不争论这话题,安静吃完早餐,准备去公司,临走时叮嘱柳西蝶一声:“我白天不会回来,晚上也不一定回,你要是无聊可以到附近逛一逛,午饭得自己解决……”
柳西蝶将她送至门口,出声打断:“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
宁苏意和井迟一起乘电梯下楼,今天没让徐叔来接,井迟主动请缨开车送她上班,主要是因为他要去一趟罗曼世嘉。
送到明晟办公楼下,宁苏意拿上包和外套,准备推开车门,手腕突然被握住了,她扭过头去。
与井迟的视线交汇,她一秒钟福至心灵,笑了笑,眼角余光睃一圈,见四周无人,凑近在他嘴唇亲了一下,是kiss goodbye。
井迟满意了,看着她下车走进公司,转动方向盘掉头,心情好到哼歌。
十多分钟,车子停在罗曼世嘉地下停车场。
井迟乘电梯径直到顶楼,进了井韵荞的办公室,脸上春风般的笑容掩饰不住。
井韵荞起身给他倒水,忍不住打趣:“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还是来帮我处理工作开心呢?”
她把水杯递给井迟,不用他回答,自然知晓是前者。
“最近跟酥酥蜜里调油吧?”井韵荞弯眼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陡生,却不折损她的雍容高贵。
井迟还是不说话,只顾喝水,细看,他唇畔的笑意仍是存在的。
井韵荞被他的沉默噎到了,感觉自讨了没趣,也不跟他计较,让他准备准备,等会儿参与项目研讨会。
小坐片刻,井迟跟在井韵荞身后出了办公室,往会议室去。
落座不久,温璇抱着一沓文件夹推门进来。她是这场会议的主讲人,注意到井迟坐在主位靠右的位子旁听,她心下紧了紧,面上仍旧从容。
井韵荞能一眼瞧出来井迟的变化,她岂会看不出来,他看上去好开心,眉梢眼角的那股子快意太能感染人了。
他该是心愿达成了吧?温璇不禁猜测。
心里自嘲一笑,她就知道,没有人能抵抗得了那样一个毫无保留的井迟。
宁苏意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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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跟姐姐在一起,小迟弟弟好爱笑,好迷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