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朱亚文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看得出来,小王村的百姓们,没有他想象中那种灾后,无法生存的凄惨景象。
但是他也能看得出来,百姓们虽然没有那么的凄惨,但是也远远谈不上富裕。
这从他们的穿着上就能看得出来。
可就是这样,他们仍然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来送给陈然。
而且最重要的是,百姓们送过来的都是大米白面,还有鸡蛋,甚至是肉汤……
这对于百姓来说,可是极其奢侈的东西了。
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舍得享用,而如今,竟然为了一群和自己无亲无故的差役准备得如此丰盛,这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就一直有一个思想。
那就是百姓和小吏一样,其实都是奸猾的。
是的,正是如此。
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贫穷的地方,就越是容易出现那些奸猾之辈。
这可不是他胡言乱语,而是他多年执政以来,总结出的经验。
可为什么这里,却呈现出了与众不同的风貌呢?
“我当你要问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
陈然笑了笑,说道:
“很简单,将心比心即可。”
“将心比心?”
“正是,过去小吏下乡,是为了催粮,收税,抓壮丁,他们在百姓眼里,是恶徒,是让他们无法生存下去的罪魁祸首,因此,才对他们无比仇恨。”
“可是我等不同,我等是奉了县令大人的命令,来帮助他们的,我们免费为他们发放农具,我们还带来了耕牛和驮马,我们在闲暇的时候,还会为他们下地干活,还会为他们打水……”
“什么?”
王寄真和朱亚文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不可思议。
他们知道陈然是来帮助百姓的,但是没想到,他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而这还没有结束。
陈然继续说道:
“事实上,早在我来之前,已经来了好几拨其他工作组的人了。”
“他们刚开始来的时候,百姓对他们也是无比戒备,但他们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打消了百姓们的戒备之心……”
“你们也看到了,小王村是个山村,坐落于半山腰上,道路崎岖,取水困难。”
“最早来的工作组,首先做的事情,就是修建了一条从山上引水的通道,直通小王村;
之后来的工作组,带来了大量的水泥,为百姓铺好了道路,解决了道路崎岖的问题;
再之后的工作组,来进行了一次扫盲行动,让村子里的不少成年人,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也顺利地为孩子们录了学籍,再过半个月,他们就要入学了,学校就建在山下不远处.....”
“人心是肉长的,在我之前的那些工作组,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一点点地敲开了百姓们的心房,让他们认同了,而等到我来的时候,就获得了百姓们的夹道欢迎。”
“这并不是因为我做得有多好,而是所有人都在努力做着自己的事情,百姓们不可能仇视一心为了他们好的人。”
“而且,正因为他们经历过以前的苦难岁月,所以才会更加的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因此,他们对我们的态度,也就很好理解了……”
听着这一席话,朱亚文神色呆滞。
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想要感动一个人,也不是一日之功。
可是那一个个所谓的“工作组”,却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一点点地融化了百姓心中的坚冰,使得百姓们前所未有地认同了他们。
可以想象得到,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小吏要做什么事情,都可以很顺利。
因为百姓们已经把他们当成了亲人,对他们有着非常强烈的信任之心。
王寄真已经被震撼得有些麻木了。
他对所谓的工作组很感兴趣,特意问道:
“你口中的工作组,到底是怎么一个回事?”
“他们每隔多久来一次小王村?”
“来的时候,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陈然很耐心地解释道:
“工作组只是个临时成立的办事小队,属于专事专办。”
“比如说某地出现了事故,就会立即成立工作组,专门针对此事去办。”
”像是我们这样的工作组,就是专门针对农事的,等到帮助百姓解决了耕种问题后,我们就会原地解散了。”
“至于多久来一次,那则要分情况,小王村若是没有困难,就没有必要入驻工作组了。”
“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有小吏专门来到小王村,一方面是了解村民们近期以来遇到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是宣读县令大人以及李大人下达的最新政策。”
王寄真点了点头。
这倒是不难理解,工作组其实就是类似于钦差,若是出了事,就可以带着使命出马,专门为了解决事情。
只不过,工作组相比于钦差的权限,却是要小了无数倍,所做的事情,也都是一些小事。
朱亚文听着生出了好奇之心。
“每隔一段时间,还会专门有小吏去各村宣读官府的政策,有这个必要吗?”
儒家曾有先圣说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其实就是一种愚民政策。
事实上这不是小众思想,而是主流思想。
许多人,都觉得普通百姓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服从就好了。
知道的太多,心思就杂了,心思一旦杂了,就容易生事。
上面怎么说,下面怎么做,这才是正理。
可是李易这么一来,岂不是将其完全给颠覆了?
陈然露出凛然之色,说道:
“可不敢乱说,这个安排可是李大人亲自下达的,他所说的话,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天底下的人都应该无条件遵从才是!”
很显然,陈然对李易也已经到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这让二人多少有些尴尬。
他们对李易最多就是欣赏和佩服,可没有到达崇拜的程度。
所以他们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
若是李易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那他要是让我中原直接投降,那我岂不是也要照做咯?
这怎么可能?
所以二人都没有说话。
陈然继续说道:
“李大人说过,这世间所有的欺上瞒下,多半都是由知道多的人,欺骗不知道的人,所以要想在根本上杜绝这个问题,那么就是要让百姓心中有数。”
“如何心中有数呢?”
“自然就需要我等努力了,让百姓知道,他们一年该交多少粮食,老年人又能享受什么福利……”
“如此种种,都是息息相关的事情,一旦他们心里有数了,底下的人若是想要欺骗,就不可能了。”
听到这,王寄真来了兴趣。
“可若是来宣读的小吏,故意不当一回事呢?”
陈然大笑了两声,说道:
“这怎么可能不当一回事呢?”
“每次有什么新的政策,都必须召集全村百姓宣读,至少读三遍,如果有人不懂,就要不厌其烦的解释,百姓只有完全理解了,才会签字画押。”
“若是不能得到所有百姓的签名,那么差事就不算完成,所以每次来的小吏,都不敢怠慢此事。”
朱亚文眼前一亮。
“这倒是一个好方法,那么百姓是什么反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