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谢宫宝赶走颜仙儿之后,又与诛姬回了山洞。
他心情低落,愤慨难平,他绝不允许身边埋藏着阴狠毒辣之人。在他看来,这世上称得上亲友就那么几个,倘若亲友像敌人一样时常躲在暗处龇牙,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颜仙儿就是毫无顾忌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假使今天是别个行此毒辣之事,他早就将其击杀了,又何至于如此隐忍。
坐在篝火边,望着熟睡的族长,他又有些担心。
他不知道怎么跟族长交代,难不成把事实相告?
正担忧间,聂小乔梦中突喊:“雍牧,你放肆!”
谢宫宝和诛姬面面相觑,均觉诡异。她们看见聂小乔嘴唇轻咬,脸颊泛红,这是典型的害羞表情。谢宫宝纳闷了,族长究竟梦到什么了?她干嘛老喊雍牧师兄?——诛姬见他想的出神,噗噗一笑,说道:“我看你家族长对雍牧……,算了,不说了,免得你不高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跟你开玩笑哩,瞧把你急的。”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想想怎么走吧。”
“还想什么,她们服用了瞌睡虫,通常需睡够半日才能醒来,等她们醒了,天也快黑了,索性就等天黑再走吧。现在嘛,你就求神拜佛吧,求天上的神仙保佑我们,莫让姜在黔找着。”
“不会,我想这里目前还是安全的。”
谢宫宝拨弄着火石,对自己的判断颇有信心。
可是他话声刚落,突然从洞外闪进一个人来。
谢宫宝和诛姬悚然站起,瞥眼一瞧,发现来人竟是阮梦莹。她们反应也快,护住翁雨彤和聂小乔,并且摆开了架势。——其实,谢宫宝从来没有想过要跟阮梦莹为敌,但他知道昨晚刺向姜在黔的那一刻,就等于向轩仙流宣战了,他料想阮梦莹必也不会再维护他了。
谢宫宝恭恭敬敬说道:“阮师伯,我不想跟你打。”
阮梦莹站在洞口屹然不动,只有怒容,却无杀气。
她道:“昨晚之事你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当年烝鲜族的那桩惨案几无线索,你怎么就敢把你姜师伯当作十恶不赦的凶手了!”
谢宫宝眉头微蹙:“仙儿姐都跟你说了。”
阮梦莹怒气不减:“她今天哭哭啼啼的失常的很,我不愿听她说,我来只想问你,到底是谁编造谣言中伤我轩仙流的,你要还认我这个师伯,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谢宫宝听到“编造谎言中伤轩仙流”九个字,心境顿觉不爽。
宗族湮灭,族人惨死,好不容易勘破凶手,到头来却是谣言!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挺直腰杆,朗道:“阮师伯,你怎么认定这是谣言,难道轩仙流做了杀人放火的事就想欲盖弥彰不让人说了!哼,要真是这样,轩仙流就别叫轩仙流了,索性改叫九幽魔教吧!”
“混账话!”阮梦莹瞬移至谢宫宝跟前,啪声抽了他一记耳光。
打了之后,又恍惚的捧起谢宫宝的脸,喊:“啊师弟!”喊完,脸上泛红,又惶恐的缩回了手,轻咳两声,说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这话以后休要再说。好吧,你说这不是谣言,那我问你,你所谓的真相从何处听来?”
谢宫宝摸了摸肿起的脸,死盯着篝火恨道:
“何止听见,我还看见姜在黔杀人灭口!”
阮梦莹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脸颊微微抽搐。她一直以为谢宫宝是道听途说,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真相是由谢宫宝自己挖掘。尽管如此,她仍不敢轻易相信,侥幸着说道:“别光说结果,你该说说事情的经过。”
谢宫宝吐了一口血沫,擦去嘴角的血迹。
而后无比愤慨的将当日情形又说了一遍。
说完又道:“阮师伯,之前躲着你,又对你诸多无理,你别见怪,说到底都因为这个真相太过匪夷所思,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相处了。不管怎么说冤有头债有主,屠族杀人的是姜在黔,与你无关,宫宝不敢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阮梦莹听完他的细述,犹如五雷轰顶顿时懵了。
轩仙流是什么,是修仙守正之地,焉有妖邪。
可是她又觉着谢宫宝品行不坏,绝非胡说。
她眼睛不容沙子,既然谢宫宝言之凿凿,那么此事必须验明真假。她跟谢宫宝说道:“这事如果真像你说的,师伯一定会给烝鲜族讨回公道,你敢不敢跟我回去,我要你们两个当面对质。”
谢宫宝拒道:“不可,不能跟他对质。”
阮梦莹不高兴了:“怎么,你不信我?”
谢宫宝勾头稍想,正色道:“我哪能不相信阮师伯你呢,只是姜在黔为人阴险,连老谋深算的高敢也着了他的道,假如让他知道你也掌握了真相,他势必对你不利。宫宝觉着,你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好,我的仇可以来日再报,但不能因为此事害了阮师伯你啊。”
“我纸糊的,就那么容易遭害吗。你不去是吧,我去。”阮梦莹铁青着脸,转身拂袖而去。她向来行事如风,认定要做的事情就是八匹马也拉不住。
谢宫宝连喊几声无果,心里不免一慌。
他感觉这事怕是要生出更大的乱子了。
于是交代诛姬留守山洞,而后追了上去。
……
……
话说姜在黔险遭一剑穿喉,立知不妙。
他知道谢宫宝这一剑非深仇大恨不能出,故而内心忐忑,只想找到谢宫宝将其击杀,怎奈谢宫宝这一逃便了无踪迹了,加上霸王岛有十重大山,他寻了半晚,又找了一个上午,竟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于是越发郁闷,嘴里不停的痛骂高丸。
他认为高丸必是跟谢宫宝说了些什么。
否则谢宫宝岂敢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
他越想越恼,怒气冲冲的回了洞府,见洞府之内只有云水瑶和庞七二人,他忙又将她们支开,而后几欲失控的冲进密室,拧起高丸胸襟,喝问:“老鬼,我留你性命,你不知感恩,却来害我!我问你,你都跟谢宫宝说什么了!”
高丸见他杀气腾腾,不禁一怕:
“我没跟他说……说什么啊?”
“你说是不说!”姜在黔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扎在高丸大腿之上。
高丸疼得哎哟凄喊,喊声怪里怪气犹如狼犬:“娘的,你吃错药了,还是发疯了!哎哟哟,你的刀刃刮到我命-根子了!娘的!你要我说什么,你倒是提个醒啊!”
“还想装糊涂害我,你这祸根,不能留了!”
姜在黔目散凶光,扬起匕首就往高丸心口刺将下去。
高丸吓傻了,潜意识的直呼:“救命啊!救命啊!”
但见呼声未泯,阮梦莹突然闪了进来,一把扣住了姜在黔持匕之手。——高丸捡回一条命,煞白着脸连连道谢。——阮梦莹没有理他,只跟姜在黔说道:“老鬼还有几天可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杀他么,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嗜杀了?”
姜在黔神情一晃,继而哈哈一笑:“师妹这是说哪里话,为兄既然支持你倡议的屠魔大会,这时又怎会杀他呢。你也知道,这老鬼嘴巴淫毒,他方才骂我,我也就想刺他两刀,让他受点皮肉之苦。”
等他说完,高丸忙把话茬接了过来:“阮掌观,他骗你的!刚才他分明是在逼问我,非要我交代什么什么跟谢宫宝说过什么话,然后他就拿刀子往老子心口上捅!”
姜在黔怒喝:“老鬼,你敢胡说八道!”
阮梦莹罢了罢手,满目堆疑瞅着姜在黔。
而后试探着说道:“他不是胡说八道吧,我刚才听到一些,好像是那么回事?姜师兄,我就奇怪了,你干嘛非要逼问老鬼,为什么又迫不及待的要杀他,你究竟想问宫宝呢,还是害怕高敢阴魂不散?”
姜在黔嘴角抖了抖:“师妹,你什么意思?”
阮梦莹继续试探:“烝鲜族屠族惨案一晃都快六年了吧,我想请问师兄,当年烝鲜族祠堂招贼那一晚,你在哪儿?烝鲜族灭族当晚,你又在哪儿?还有,一月前,在月牙城狩猎荒屋,是谁跟高敢密谋伐恨?最后又是谁毒害高敢,企图杀人灭口?”
姜在黔听着听着,身子不觉一僵。
跟着豆大的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他慌之已极:“师妹,你……?”
阮梦莹察言观色,几乎断明了真相。此时,她鼻息悍重,脸颊充血,气得肺也快炸了:“哼!果然是你!我轩仙流代代守正辟邪,竟出了你这么个十恶不赦的东西!我问你,烝鲜族究竟与你有何仇怨,你要屠人全族!”
姜在黔缓过神来,苦笑:“师妹,我还十恶不赦,我还屠人全族,这话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阮梦莹瞋道:“还不承认,那我便告上掌门师兄,请他裁决!”
见阮梦莹要走,姜在黔立时服软,扯住她:“不要!好好好,我……我承认,我确实去过烝鲜族祠堂,也确实杀了几个烝鲜族人,可屠人全族这种丧尽天良的事绝对不是我做的,你要相信我。这一切都是高敢,他无中生有,想以此要挟我。”
“哎——。”
阮梦莹眼眶含泪,朝天有气无力的长叹了一声。
一向敬重的师兄变得形同妖魔,怎能叫她不叹。
几十年的兄妹情谊,要断在今天,她岂无伤感。
叹过之后,她又道:“屠了便是屠了,事到如今还有必要狡辩吗。俗话说,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应该还烝鲜族十万冤魂一个公道,你就自行了断吧。如果你现在自行了断,我保证你的所作所为不会公诸于世,起码你还能死得体面一些。”
姜在黔暗生怒火,持匕之手越捏越紧:
“兄妹一场,你不信我,还要逼我。”
阮梦莹许他体面的死,已是最大的情意。时下觉着姜在黔死不悔改,不甘自尽,她情意已至,什么也不想说了,径往密室门口走去:“你不肯自尽,那就等掌门师兄裁决吧。”
姜在黔欺身上前,又扯住她:
“师妹不要!不要逼我。”
不要逼我四字出口,只听噗声响作,手上匕首从阮梦莹后背插入,刀尖从心口刺出。——高丸在一旁瞧见,破口大骂:“姜在黔,你连你师妹都杀,你还是人不是!”——阮梦莹承此一刀,鲜血顿时狂飙丈远,她脸颊痉挛,痛苦之极的扭头看向姜在黔:“宫宝说……说的对,你真会……真会向我下手。”
姜在黔吓得倒退了三步:“师妹,我……我不是有心的,也不知道我这手怎么……怎么就不听使唤了?师妹,你要挺住,我……我来帮你疗伤。”赶紧上前拔了匕首,伸指连点,企图帮阮梦莹止血。
可惜阮梦莹的心脏贯穿破裂,至此已无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