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宫宝神识入魂,看到封印完好,他才放心。
眼下自己要死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九面玉狐趁虚而入,他知道九面玉狐一旦吞魂夺体杀了他,其修为在人间无人能撼,说不准还有能力破炉而出,那时就是人间浩劫,亲朋好友可能转瞬即死。
值此危难之际,人间有没有浩劫,他并不在乎。
然而,他不想死后,还还给亲朋好友招此灾难。
封印之下,九面玉狐不似昨晚那么体大雄壮,但却眼珠上翻,阴狠的瞪着谢宫宝。它道:“现在只有我可以救你性命,只要解开封印,我便有足够的魂力破开八卦炉,时间不多,你得拿定主意,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回我只想救你,不会吞魂夺体伤你性命。”
谢宫宝蹲下身子,像摸阿猫阿狗一样抚摸它头:
“你要是阿猫阿狗,我自然不会拉你一起死。”
九面玉狐使劲摆头,瞋道:“什么意思!”
谢宫宝叹道:“哎,谁让你认我做宿主呢,你就认命吧。”
九面玉狐气得嗷嗷大叫,拼命的往前蹭,张嘴要咬谢宫宝。
谢宫宝后退两步,朝它那血盆大嘴伸指虚点:“看吧,还说不会吞魂夺体伤我性命,凶相毕露了吧,妖狐就是妖狐,我若信了你的鬼话,我岂不成大蠢蛋了。等着吧,等着跟我一起死。”说完,退步离开,魂识入神,醒转过来。
……
……
外界鳞集苍宇,繁星辉灿,正是万籁俱寂午夜时分。
乌镜枷对应着外界的时间,此时劳工官兵都已入眠。
但是,九幽斋却还亮着灯火,石亭里聚坐着五人。
烝鲜族法老、陈幻山、陆景升、雍牧坐在桌边,而张翠儿则侍立在旁,服侍着他们的茶水,五人都是一样愁眉苦脸。他们顶着广场窟塔,眸子里充斥着迷惑和怒火,端见陈幻山猛拍桌子,朗道:“还谈论什么,老子这就带两个人冲进去,我倒要看看他们把谢老弟怎么了!”
陆景升罢了罢手:“陈兄,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陈幻山恼道:“我哪里冲动了,都三天了,头两天去塔前问话,严松还客客气气说谢老弟在里面跟他师傅谈经论道,今天再去问,他就懒得再见我们了,依我看谢老弟八成遇害了!这些日子承蒙谢老弟关照,吃的喝的都不比外面差,我陈幻山也不是孬种,这塔说什么也要闯一闯,谢老弟没事最好,倘若死了,那也要杀他几人解解恶气。”
陆景升白了他一眼:“谢老弟又没死,你急什么。”
陈幻山怔了一下,问:“没死么,你怎知道的?”
雍牧挺直腰杆,也问:“是啊,你怎么知道的?连我魂识出游都进不了这窟塔,难不成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不用进塔,就能探知塔内情形?”
陆景升端起茶杯抿了抿,眼角瞟向下面窟塔:“我是靠猜。你们想想,头两天我们到塔前问话,严松的态度确实颇好,这说明什么,至少说明头两天谢老弟是安全的,可能真跟曲池谈经论道也说不定。要说事情有变,也是今天,你们看,从晚饭时分开始,塔门前就连续不断增持岗哨,或许塔内正有事情发生,但我肯定谢老弟还没死,否则门前的岗哨早也撤了。”
他话说完,侍立在旁的张翠儿接上口来:“既有事发生,那还等什么,你们快救公子去吧。”
陈幻山、雍牧、法老也都齐齐站起。
陆景升朝他们压压手:“这事急不来,急则生乱,都坐下听我说。当然,这塔是一定要闯的,但也要有相应的实力才成。——法老,烦你去挑五十个本族死士待命,我们只闯塔门,不与兵卒恋战,假如谢老弟一切安好,那什么都好说,倘若谢老弟和曲池斗法,我们把他接应出来,就必须马上撤离。”
陈幻山点点头:“对,就从那晚发现的隧道逃走。”
法老起身抱拳:“既如此,老夫这就去挑死士。”
……
……
窟塔,八卦炉中。
火势好如潮汐,波翻浪滚。
谢宫宝在“巽宫”位下已经盘坐了四十个时辰。在这四十个时辰里,他就像置身于无间炼狱,只觉皮肤辣疼,血液沸腾,就像全身爬满了饿鬼,啃食着他身上的每一块肉;他热得疼痛难耐,昏了醒,醒了又昏,如此昏昏醒醒不知多少回?撑到此时此刻,离死也就只差毫厘之距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体内的纯阳之气也显现颓势。
由是,镀在身上的一层金光开始慢慢由盛转衰。
与此同时,九面玉狐这头是一样的力衰气竭。
而架在谢宫宝身上的魂盾更有消失之象。
周边的温度陡然升高,但谢宫宝却浑然不觉了,他的疼痛已经达到极致,无可复加。昏昏沉沉间,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在摇晃,好像虚弱的坐都快坐不稳了。
此时,身边的小光也开始大喘粗气,渐渐不支了。
但他神智清醒,不像谢宫宝那样被烘得半死不活。
他见谢宫宝身形俱枯快死了,搂其脖子抽噎起来。
谢宫宝迷迷糊糊的听到泣声,眯开眼缝,无比吃力的抬起手搂住小光,嘴角抹笑:“我还没死呢,别……别哭。”一大一小就这么搂在一起,迟暮之下形如父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轰隆雷响,从“震宫”凹槽处射来一束雷电。
这雷电击穿九面玉狐的魂盾,一下劈中谢宫宝的天灵盖。
谢宫宝只觉身子微麻,清醒了一些,却又没有疼痛感。
正觉诡异,那雷电竟没有消失,直接钻进了他的体内。
紧跟着,气海一沉,有大量的混元真气倒灌入海。
谢宫宝细细感应,察觉体内两处封印皆遭雷电瓦解,而纯阳之气和九面玉狐亦遭雷电裹挟,一点一点被拉了出来。谢宫宝心道:“它们这是要被熔炼成丹了吧,看来我的劫数也到了。”
纯阳之气先被拉扯出来,这是一团金光气云。
气云被拉出谢宫宝的天灵盖,立时遭火淹没。
紧跟着九面玉狐,也从谢宫宝天灵盖冒头出来。
但这九面玉狐与纯阳之气不同,它是个活生生的妖物,知道这一去必遭熔炼,因此拼尽全力稳住身形,卡在了谢宫宝的天灵盖上。然而,雷电如绳捆着它,强拉硬扯的把它拉出了半截身子,九面玉狐咬牙使劲,一边回扯电绳一边破口大骂:“臭小子,我若死了,你顷刻间也要化为灰烬,还不快帮我!我情愿待在封印里!”
谢宫宝苦苦一笑:“我连自己都……都帮不了,怎么帮你。”
“该死!”九面玉狐仰头咆哮,拉扯电绳,暴虐的撕咬起来。
……
……
而这时,纯阳之气在火焰里聚成一团,越缩越小,如石如丸。
小光瞅着纯阳之气愣了一下,继而大喜,冲谢宫宝呜呜了两声,而后把身一纵窜入火团,张嘴把那团纯阳之气全吃下肚去。咽下纯阳之气,他也不回,就这么站在八卦炉的中央任由火燎。
谢宫宝喊:“小光,回……回来!”
小光不仅不听,还引纯阳紫火自焚。
在炉火与纯阳紫火双重焚烧下,小光的躯体渐渐化开。
“小光!不可不可!”谢宫宝想冲过去将他拉回,怎奈手脚麻木使不出半点力气,他只能泪眼凄凄的看着小光炼化而不能施以援手。隔了一会儿,小光炼化到一半,突然体冒金光,一头扎进谢宫宝的体内。
谢宫宝全身乍放金光,只觉好不舒坦。
继而又是一惊,他察觉魂体裂了开来。
紧接着,皮肤血液也在分裂,像是重生重塑。
过了片刻,一道人影裹着金光从他体内窜出。
谢宫宝委实吓了一跳,这人影竟是他自己。
这一刻,他猛然记起在千冢岭吸收纯阳之气以后,自己就有了变化,当时与曲池对掌,这人影便曾随他神识指令挥掌拍出;在龙涎寺跟高丸斗法,他也曾用分身重影之法驱使这道人影袭击高丸而取胜。——这是肉魂解化出来的一道分身,一个神识主导两个思想,神奇无比。不过这种奇术自从封印了纯阳之气,他便再也使不出来,何以此在危难之际,竟又有了这道分身,且自行窜出?
正纳闷间,只听在头上挣扎的九面玉狐愕呼:“啊,仙胎!臭小子,你可真是幸运的很,你可真是幸运,连天罡魂力还没修得,居然因祸得福,肉魂解化,育成了仙胎!”
谢宫宝怔了一下,心道:“仙胎?”
抬眼看那分身,似乎并不受神识控制。
这分身飘到火炉中心,任由炉火熔炼。
炼了片刻,突然从体内爆出万道金光,威力悍强,竟将八卦炉也爆开了。与此同时,那分身摇身一变,变成个新生婴儿,那婴儿像一束闪电扎向谢宫宝的眉心,游进了泥丸宫里。
然而这时,九面玉狐也潜入到谢宫宝体内。
谢宫宝心呼糟糕,急忙疏导混元真气,将九面玉狐半途截住,而后默运功法,架起一道封印。九面玉狐得脱束缚,喜不自禁,正企图吞魂夺体,哪料又给混元真气封印,它怒不可歇,不停的撞击封印:“臭小子!你育成仙胎,有了两条性命,为何不肯送我一条!好!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谢宫宝没空搭理妖狐,从爆开的八卦炉一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