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郡尉显然忘记了他曾说过的话,疑惑的表情根本不像装的。
杜慎行只能模仿着他的语气,将他刚才发过的誓言重复了一遍。
坐在马上的陈郡尉,闻言险些一个跟头栽下马来,脸庞也浮现出猪肝色。
“我、我只是一时戏言……唉,罢了,明早我来给你们展示一下倒立的绝活!驾!”
生怕别人借机调侃似的,陈郡尉说完,夹紧马腹,一溜烟便跑出去老远。
直到一人一马消失在夜色之中,杜慎行这才收回视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对着关切看来的林羽面露苦涩。
“让先生见笑了,我实在不适合玩弄人心的事。”
看到身处官场中的人,同样不擅长应付这类事情,林羽难免同情。
事已至此,他只能选择鼓舞杜慎行。
“一回生二回熟,习惯就好。”
“……”
也是。
杜慎行咬牙咽回一个呼之欲出的哈欠,听着庄子里传来的鸡叫声,赶紧回房去补觉。
到了白日才好继续教导陈氏子弟,如何“变戏法”。
忙活了一大晚的林羽,此时困得勉强能睁着眼。
与杜慎行在院子门口分别,简单地洗漱了一下。
拖着沉重的步伐进入到卧房,张开手臂刚要往床上扑,余光瞄到窗台跟前站着一个人,吓得一个激灵。
“嫣儿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没睡?”
“觉浅,听说庄子里的护院和人起了争执被吵醒,出门转了转。”
起争执都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情了。
林羽暗中吐槽:嫣儿姑娘你这是去城里转了回来吗?
他以为嫣儿姑娘是特意来询问孙来旺动向的事,哪怕困得眼皮子打架,还是掐了下指尖,让神志清醒了几分,走到窗台前摆放的桌椅旁坐下,倒了两杯凉茶,娓娓道来。
“我打听清楚了,孙来旺是从北门走的,沿着山路向北……”
林羽把从别人嘴里得知的消息,几乎分毫不差地转述给嫣儿姑娘,不带任何主观判断,以免影响了嫣儿姑娘的分析。
作为一个专业的斥候与密探,她的思维方式应当与常人不同。
更适合追踪,而非断案。
果然,嫣儿听完他的讲述后,手指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敲出一条蜿蜒的线路。
“林先生,我知道从哪里查起了。”
“那就好。”
他装疯卖傻打探消息,也算没有白费。
事情说完,茶也喝干了。
林羽正打算端茶送客,不料刚才还站着的嫣儿姑娘,此时反倒一屁股坐下来。
颇有一副短话要长说的架势,让他眼皮狠狠一跳。
“嫣儿姑娘,你还有事想和我说?”
“对。”
嫣儿姑娘她不光用说的,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张草稿,以及一截黑乎乎、用油纸包裹当作笔套,防止弄脏手指的松炭条。
松炭条是刑夷墨的原身,早在数千年前便已开始使用。
这个世界没有利用炭条制墨的画师刑夷,但历史长河之中,推动人类各方面发展的人才,却从未短缺过。
只是石墨后来普及了,鲜少再有人使用炭条写字,让不少人误以为制炭为笔是件很稀奇的事。
林羽看到做工精巧的松炭条,心想着,有机会自己也去买几根,随身备用。
“林先生,你看这个位置,就是今天你家护院与佃户打起来的抢水处。”
在林羽研究松炭条的时候,嫣儿姑娘已经寥寥几笔,画了幅非常抽象的简笔画。
它简单到什么程度呢。
弯曲像蚯蚓在蛄蛹着爬的线条,再加上倒“人”字的空地,要不是林羽理解能力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简单的地图。
还以为是一场奇虫异兽大战的想象画面。
“这是溪流?这是草地?”
林羽在得到嫣儿姑娘的点头肯定以后,指着草地中间的波浪线,哭笑不得地问她。
“草地中间的是什么?也是水?还是鱼塘?”
“是坑。”
嫣儿姑娘压低了声音,小脸紧绷,脸色格外的凝重。
“我跟着护院一起去外面转了转,等到佃户把拦截的溪流放开,假装矛盾解除,你家护院离开后,我总觉得那些佃户的行为很可疑,于是又找了个隐蔽的草丛,猫了一会儿。”
早在听大力提及抢水的事情时,林羽就觉得很违和。
此时见嫣儿也是同样的看法,立即把他的怀疑说了出来。
“按理来说,要挖鱼塘应该先挖了再蓄水,可护院们抵达时,那些佃户们根本没有挖出鱼塘来,却要拦截水流,分明是故意找茬。”
“说他们找茬吧,结果愣是没打过我家护院,还求爷爷告奶奶的一个劲地道歉,他们到底图什么?”
林羽完全想不明白,这些佃户故意惹事的动机。
为了抢水?明显不是。
为了讹人?同样不是。
他听说了这件事,有种单纯地为了惹事而惹事的感觉。
“为了逮鱼。”
嫣儿一语道破事实。
却把林羽给听懵了。
“逮鱼?什么鱼?把河水拦了,让水冲到草地上去逮水?那鱼又不傻,它们不会傻傻地顺着水流往草地上游啊。”
“可如果草地上挖了坑呢?”
林羽神情古怪地斜了一眼草纸上的波浪线。
不是吧?
那群佃户还真的是为了吃鱼,才惹出了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假如真的如此,嫣儿姑娘也不会大晚上的放着觉不睡,特意坐下来,一副要与他彻夜长谈的模样。
除非,此鱼非彼鱼也!
“那些佃户在上游,据他们说是另一处庄园的佃户,可事情发生突然,又了结迅速,谁也没想过去追究,所以,他们有可能是容家庄子的贫佃户。”
喝下去的茶,终于起到了醒神的作用。
头脑越发清明的林羽,眼中有精光乍现。
“是容家故意动的手脚?他们是冲我来的?”
嫣儿欣慰一笑,继续用松炭条,虚涂着草地正中的位置。
说穿了容管家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