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惊雷,简直要了许多人命,很多人猝不及防。
一大早,来往的车马开始从朱门大户到另一处朱门大户奔波起来,车上的人行色匆匆,见人掩面,神色都不怎么好。
朝中依旧没有朝会,这个消息似乎被皇上压了下来,但是枢密院,翰林院,开元府连发的文书,其中对平南王,或者说晋亲王溢美之词毫不吝惜。
如果说开元府何昭与李坏有翁婿之情,那翰林院可是为皇上拟旨的,皇上的意思在其中已然明白无比。
特别是一个晋亲王!
…
“晋王啊…”程禁默叹口气,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巨大的阴影压在心头令他胸口发闷,有些难以喘息的感觉。
家中庭院,假山泉池,林园景致,别致雅然,可此时此刻,如此景致并无人在乎,院中此时声音嘈杂,乱成一团,纷扰争吵不休,所有人面色惶恐,已经全然乱了阵脚。
昨晚猜测是一回事,消息坐实之后又是另外一回事,孟知叶早早就去宫中求见,回来之后脸色难看,不与众人说一言半语,任凭询问不开口。
见他反应,程禁就知道事情只怕是真的了。
哪怕他昨晚在卧榻之上已经辗转反侧,想了很久,想过各种可能,各种或许是他想错的可能。哪怕他之前与朋友同僚谈乱此事事还怕话不周到,也开玩笑的说过一些天方夜谭的设想,然后笑言“如此平南王方有胜算”之类的话。
本以为已经是高估太多,结果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还高估得不够!
“此事只怕…多少有虚的成分。”
“不错,依老夫看来,战场冒功之事,古来有之久矣,平南王固然有帅才武略,可也不可能到这样地步…”
“嗯,此言有理,还是再看看为好…”
“不错,再等等,消息虚实需要验证…”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程禁听来反而像无奈之中的自我慰藉,都不敢面对这样冰冷现实的逃避之语。
程禁心里叹气,这些人只怕吓得连脑子也丢了,若是诛灭辽军,确实可能有谎报战功,毕竟千里之外,谁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皇上再圣明也不能真飞到千里之外去看看,杀良冒功易如反掌。
可翰林院放出的战报清清楚楚,晋亲王连破蔚州、安定,再下燕山府,擒获辽国皇帝及其皇室成员,以及辽国南院大王耶律大石。
桩桩件件,历历说清,难不成蔚州、安定、燕山府也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来冒充不成?难不成辽国皇室也可以抓几个辽国平民冒充?
这些人已经被吓得不敢动脑子了…
程禁长叹口气,心中也有一种畏惧感,甚至不愿去多想此事,可越是如此,越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晋王如何做到的,他不知道,只知道如今晋王一立,废太子几乎板上钉钉,而他们所有人都是跟在太子屁股后面的,这点想必李坏也清清楚楚,这才是令所有人畏惧的地方。
形式有变,最聪明的几个今日根本没有来他家中,而有人陆续反应过来,也开始找各种理由开溜,又说身体不舒服,又说家中约了好友等等。
不过他们显然不够快,才到门口,正好遇见太子见来。
众人连忙停下脚步躬身行礼,都不敢去看太子脸色。
太子急匆匆进来,对着他大叫:“孟知叶呢!他在哪,让他来见吾!”
程禁左右为难之际,后方的门推开了,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说话的孟知叶走出来,拱拱手道:“殿下。”
太子神色激动,上前指着他质问:“你之前不是跟吾说那孽种不可能赢吗!不是说天神降世也救不了他么!是不是你说的!”
见太子如此,众多大臣没说话,但神色中已无往日畏惧,甚至还有人悄悄不辞而别。形势变了,人心也变了。
孟知叶点头:“殿下,确实是老臣所言。”
“好好好,你也承认了,现在呢!你看看现在!他打赢了,父皇要封他为晋亲王!晋亲王啊!”太子情绪已经非常不稳定,指着孟知叶大骂,手指都在颤抖。
程禁默不作声,也不知说什么好,事到临头,太子想的不是如何应对,而是先来责怪孟大人,这点其实令人寒心。
孟大人确实估计错误,可这样的事有几人能料到?只怕除了晋王和他委以重任的不知道何处冒出来的副将狄至,根本没人能想到事情会是如此吧。
孟大人再错,之前也是为他尽心谋划的,可到这关节,大事临头之时,太子不问应对之策,不谈机变之道,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怒骂斥责,连他旁观一边也觉得心寒。
孟知叶拱拱手:“殿下,天时有变,是老臣之失,低估了李坏,不过事已至此,再多争论也没用了,请静待其回京吧。”
太子又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通,之后大概是累了,激动环视众人,骂骂咧咧说着“你们这些废物…”“没用的东西”之类的话,最终气冲冲离去,只满院子尴尬的六部大臣。
程禁虽然之前看孟知叶不爽,此时也悲戚上前安慰:“孟公切莫动怒,太子一时气话。”
孟知叶摇摇头:“到如今这步田地,我心中岂会不悲痛?哪来有怒,当初老夫领头与李坏对峙之时,早就准备好舍身大义,置生死于度外,结果却是如此…
此乃天意,而非人谋,既天要我等败下阵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知程大人觉得呢。”
程禁脑子飞快转动,瞬间也明白了孟知叶话里的意思。
程禁眼珠一转,连忙拱手说:“我向来以孟公为长者,如今孟公有此高见,自然顺从。”
“嗯,这就好。
这也是天意啊,天意不可违。我们已经尽心尽力,还有此败,实乃上天注定,而非我等人谋不济…”
孟知叶话锋一转:“如此,我们言行口径,最好也统一一下,找个时机聚拢同僚,大家互相交流交流。”
说着他的声音低下来:“关于之前准备好的弹劾奏表…”
“孟公放心,全部过火,自不会留下什么。”
“好,这样一来我就放心,到时太子即便有空口白牙之词,也无实际凭证,翻不起波澜,有些东西该舍则舍,有节有度,不失君子之风。”
“孟公所言极是!”程禁与之相视,随即抚须笑起来。
他们不像太子那般稚嫩无知,事到如今,头等大事不是再想如何扳回一局,也不是纠结于到底谁的过错,而是趋利避害,明哲保身为上,识时务者为俊杰。
至于其它,来日方长,以后再说罢,至于怎么保,则是另一番精心操作了…
…
消息不只在朝廷大臣之间,很快就传遍整个京城,人们奔走相告,随后惊呼欢庆。
很多之前唱衰的,高谈必败论调的,此时被人笑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甚至不敢出门,自然也有人反驳几句,但在李坏华丽战报面前,反驳也成无力的强词夺理了。
新军打得实在太漂亮,取得的战果即便把过去十年景国战报加起来也比不过这次短短一月余的出征。
消息很快遍布街头巷尾,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高呼晋王之名,一时居然成鼎沸之势。
也让很多人目瞪口呆,惊呼不可能,可待消息坐实之后,有的人之前有多反对,如今就有多拥护,人啊就是那么贱。
王府大多数人也是慢慢从街市上得到消息的,先是厨房早起买菜的大婶听读书人在路口朗读官府告示,随后又是来做工的工人们陆陆续续带来的消息,加之多番打听,终于坐实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