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陈桂花一家和陈荷花一家都准备启程回去了,由于陈世文和刘玉真没有答应慧姐儿的婚事陈桂花还有些失落。
好在经由上次的婚事她也知道她这个姑母在陈世文面前并没有多大的分量,虽然不满她还是回去了。
她们两人离去之后不久,陈世诚和小张氏就带着芙姐儿和佑哥儿回来了。除了他们一家四口张家这次还来了几个人,赶了六只羊。
“娘,我们刷羊肉锅子吃,还有炙羊肉!”几个孩子欢呼雀跃。
刘玉真点头,“好,我让厨房给你们做。”正好她也想吃了,从母亲那回来之后她就让庄子上杀了一只送来,不过还是没有这高山羊好吃。
于是这一日全家人都吃上了羊肉锅子和炙羊肉,张家舅母看几个孩子吃得开心,私底下便和她女儿小张氏道:“还是你们家里吃得好,我们过年那会儿也杀了一只羊,但只会炖着吃,哪想得到这个啊。”
“还有那炙羊肉,吃起来啊的确是比一整只烤着要香些,我看佑哥儿今天吃得都停不下来,在家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不爱吃羊肉呢。”
小张氏在缝补着衣物,来回张家的路上并不是一路平坦,当家的和她的衣裳都被枯枝勾破了,就破了一两个洞她也舍不得扔,便穿了线缝上。
听到张舅母的话她顿了顿,道:“这是三弟妹想出的法子,娘您喜欢那明日再让厨房做,那钱家的知道怎么做。”
张舅母有些肉疼,“算了吧,这一顿饭啊就吃掉了一整只羊,我们这一回只赶了六只来,四只是你小叔子买下的,剩下两只是走礼用的,今天就吃掉了一只明天还吃一只,那成什么样了。”
在农家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张舅母做不出来上门走亲戚然后把亲戚家的肉都吃光的事,所以拒绝了女儿的提议。
小张氏抬起头,想说陈家如今根本就不在意一只羊两只羊,更何况今天吃完的时候三房的几个孩子都说好吃,还想要再吃。
她隐隐地听到三弟妹说改日再给他们做,所以明日不吃过两日也要吃,没什么分别。但是看到亲娘比婆婆苍老好些的面容和破裂的手,她低着头不再说话。
三两下便将衣物缝补完了,叠整齐放到柜子里头。
“那我去买几坛子芝麻酱给您带回去,”她关好柜门走了回来,“镇上的油坊有卖一种芝麻酱,就是您今天吃的那种,配刷锅子最好,香得很。”
“那感情好,”张舅母笑道:“你大侄子配着那酱能吃三大碗饭呢,”她从怀里掏出两个银角子递给小张氏,“你多买两罐,回去后给你祖母也尝尝,她牙齿都掉光了别的也咬不动。”
“哎,她年纪大了,不然也是要一道来的,她老人家若是来了这事情倒好说一些。”
小张氏连忙推却,“不用,娘我有钱。”
“你有什么钱呐,”张舅母心疼道:“你,你上回那事后不是说银钱都让女婿收着了吗?就怕你乱用,你有什么钱?”
“你这一月也就织那么一两匹布,如今一匹布只卖一百五十文。这几年大伙儿都有钱了,爱穿外头来的花布。你织的土布只有那些没钱的,或者要交赋税的人家才买,即使你日织夜织,又能攒下多少?”
小张氏窘道:“娘,我真的有,”她望了望门口,低头小声道:“当家的又都给我了,如今我管着家里的钱,买几坛酱只需和当家的说一声就好,他定是同意的。”
“真,真的?”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张舅母直念佛,“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如此她总算是放心了,这意味着女婿终于原谅了女儿,天知道当年看到女儿被送回来的时候她是何等的担忧,比女儿生了个瘸腿的外孙还要害怕。
好在张陈两家关系不同寻常,婆婆亲自上门后终究还是了了,两家那是亲上加亲的……
她求佛的姿势一顿,随意地再拜了两拜然后问道:“秀娘啊,芙姐儿的婚事你和女婿有没有同亲家公、你姑母商量?”
“她已经及笄了,正好你大哥家的三小子就比她大一岁,亲上加亲是一门好婚事。”
她说着说着愁道:“虽然佑哥儿如今走路是没什么事了,但我们都知道他那个腿……万一芙姐儿以后也随了你,生了一个这样瘸腿的儿子可如何是好?”
“我听你说芙姐儿及笄后也才两三家来提亲,还都不是顶好的。你们族长孙媳妇的娘家侄子干活是利索,可他自幼父母双亡命硬得很,自己只分得那么十亩地哪养得起家啊。”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芙姐儿的嫁妆公中出一千两?”
“对,祖父是这样说的,”迎着亲娘的目光小张氏点头道:“家里头她们这一辈就几个女儿,芙姐儿、慧姐儿、还有二叔家里那两个小的。”
“两个小的离嫁人还远,将来家里定是比现在好的,而慧姐儿又有她娘留下的嫁妆,三叔和三弟妹也会再准备一份。”
“所以芙姐儿及笄的时候,祖父就说一家子姐妹不好相差太远,等她们孙辈成亲,公中一人给一千两的嫁妆。”
“买些田地、铺子等做陪嫁,让她们一辈子吃喝不愁。”她说完又高兴地补充道:“当家的说我们这些年也攒下了些,再给她五百两做嫁妆,聘礼也都给她带回去。还有我这些年给她存起来的金银首饰,得有二十多抬呢。”
“这么多——”张舅母惊讶万分,想了想她道:“那这就对了,虽然你们没往外头说但是如今谁不知道陈家是起来了,凭着女婿疼孩子的劲嫁妆不会少,那不就是娶了个金娃娃?”
“族长孙媳妇她侄子、县里穷秀才的次子、还有你们村东头那卖豆腐的小儿子,这都是冲着芙姐儿嫁妆来的。”
“至于镇上的孙地主家大儿子,哎呦你大哥去送羊的时候见过,长得是好看可听他们家下人嘀咕说爱打人!”
“这不是把芙姐儿往火坑里推嘛!”张舅母以手拭泪,“虽说亲家公都没应,但若往后都是这些歪瓜裂枣来提亲,那可怎么好?芙姐儿总是要嫁人的。”
“我可怜的芙姐儿——”小张氏听得心如刀割,刚刚的高兴劲全没了。
这世间有的女子还没及笄就有大堆的人上门求娶,而有的女子及笄了也无人问津,这都是命。
从她生不出儿子的时候她就害怕芙姐儿成为那无人问津的,所以早早的就教她织布,给她攒嫁妆。
后面她虽然生了儿子,慧姐儿有了倚靠,但是……
张舅母刚刚说的话无疑勾起了小张氏十几年来的担忧,一时间泣不成声。
张舅母也跟着抹了几把泪,拍着小张氏的背脊道:“好了,莫哭莫哭,不如听娘的,将芙姐儿嫁回家里。”
她感叹,“有我在,没人敢嫌弃她,哪怕她将来生不出儿子三小子还有那么多兄弟呢。我和你爹做主给她过继一个儿子,总不会让她老了没人奉养的。”
“娘——”小张氏眼泪汪汪,一时大为感动。
张舅母又道:“如今家里托你小叔子的福,做了这养羊的营生,咱们的高山羊县城里好多人买呢,一只羊能卖二十两银。”
“家里也建了新屋子,积攒了些银钱。去年卖了养之后我们商议着在县城开个铺子,卖羊肉,芙姐儿嫁过来之后就让她和三小子到县城看铺子,这样你们娘俩也能时常见见。”
“这不失为一门好亲事,你回头和女婿仔细说说。若是亲家同意了趁着这两日我们就定下,我回去就找媒婆来下定。”
小张氏连连点头,“等当家的回来我就和他说,当家的最疼芙姐儿了。”
……
“这门婚事不妥。”陈世文沉着脸摇头。
“这,有何不妥啊?”张氏不解,“要是以往我定不会同意的,你舅舅家那边穷得很芙姐儿嫁过去也是吃苦,可是如今他们不穷了啊。”
“你舅母也说了,到时候就让他们小两口到县城看铺子去。”
“这有什么不妥?”
芙姐儿的婚事,来问的人少,而且都有这样那样的不是,所以当听到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的话后张氏的确心动了。
如今张家每年靠养羊能得近千两,早就不是那一条裤子几兄弟穿的穷窝窝了。之前是从来没往这里头想过,如今一说开张氏就觉得未尝不是一门好亲事。
眼见着下一辈里头,老三这一房是不会和张家结亲的,那老大这一房可以啊,谁知道三儿子竟然坚决反对。
四年过去苍老了些许的老太爷和陈礼忠倒是明白了几分,老太爷道:“世文呐,你说不妥可是因为当年佑哥儿的事?”
陈世文重重点头,“祖父您说得不错,之前我曾说娶媳妇要往远处寻,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会更康健、更聪慧明理。”
“我让人留意着,这几年咱们县里的亲事的确是往外寻的多,也没再听说哪家生的孩儿不好,可见是管用的。”
“这嫁女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家里的芙姐儿、宇哥儿还有将来的佑哥儿他们几个,最好都不要和亲戚结亲。”
见长辈们有所松动,陈世文又强调道:“芙姐儿是我们陈家的曾长孙女,她的亲事应该慎重。”
“祖父,孙儿已经做官,眼见着宇哥儿、康哥儿过几年也要下场,瑾哥儿、瑜哥儿和佑哥儿正在读书,咱们家已经是书香门第了。”
老太爷、陈礼忠一怔,随即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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