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看了叶阑墨一眼,扬了扬下巴,威严十足,“进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叶阑墨默默进入屋子,揉揉安忆情的脑袋,眼帘低垂,掩去复杂的思绪。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视,心都提了起来,会有危险吗?
安忆情好奇的不行,她外公到底是什么人?
李谷冷冷的看着大门,”去开门。“
女人是他的第二任妻子,陆若男,夫妻二十多年,对他依旧很敬畏。
门开了,严阵以待的李谷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微微皱眉,这出乎他的意料。
一对男女携手走进来,男的二十几岁,长的很体面,高高大大,皮肤白净,是李家的次子李淮南。
他一进来就张口叫道,“爸,妈,我回来了。”
陆若男激动的眼眶都红了,她生了一男一女,女儿李咏菊,儿子李淮南,都是她的掌中宝。
“阿南,你回北京了?太好了,让妈好好看看你,妈都想死你了。”
李淮南在云南当知青,一早就成家了,娶了当地的女人为妻,生了两个孩子。
他抱着母亲亲亲热热的说话,“妈,我也特别想你,以后我再也不走了,就陪在你和爸爸身边。”
陆若男欣喜若狂,幼女一直陪在她身边,但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是她最放心不下的,“真的?太好了,我这辈子就这么一点念想。”
李淮南很会哄人,哄的陆若男满心的欢喜,母子俩都很高兴。
但面对李谷时,李淮南不由自主的紧张,“爸。”
李谷神色淡淡的盯着他,“怎么回来的?”
没有特批,知青是回不了城的。
李淮南眼神闪烁,将身边的女人拉过来,“爸,你看这是谁?她是徐佩珊,我们要结婚了。”
陆若男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阿南,你胡说什么?你已经有妻有子……”
他这是想别妻另娶?这怎么行?
李淮南不敢看父亲的脸,只敢盯着他妈看,“我离婚了,孩子们都归他妈,我每个月都会给抚养费的,妈,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娶个家世好的姑娘吗?徐佩珊是徐家的女儿,长的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
徐佩珊长的还行,中人之姿,神色恭谨的打招呼,“伯父,我们又见面了,见到您安好,我特别高兴。”
李谷深深的看着她,眼中有一丝厌恶,“是吗?我以为徐家个个都恨不得弄死我。”
徐佩珊是个有脾气的娇小姐,但在李谷面前不敢放肆,哪怕他如今落魄,依旧让人忌惮。
“伯父,您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徐李两家向来有渊源,要不是阴差阳错,我大姐已经跟栗阳哥结婚了……“
李谷不为所动,神色冷若冰霜,“十四年前我说过,李徐两家不结亲,十四年后,我依旧是这句话。”
两家真是孽缘,怎么也牵扯不清。
李淮南气的直跳脚,“爸,您怎么还这么固执?都什么时候了,珊珊能看上我,是我的福气,我这辈子都不会负她,爸,你就成全我们吧。”
十四年前,两家家世相当,地位相当,十四年后,徐家依旧掌权,而李家被打落尘埃,翻不了身。
世态炎凉,起起伏伏,人生际遇谁都料不到。
而他,只想回城,重新过上好日子。
李谷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对次子期望一直不高,但依旧很心寒。
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以前是傻了点,憨了点,任性了点,但品行端正,没有这么趋炎附势。
“我若不肯呢?”
李淮南经历了社会的毒打,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热血的年轻人。
多年的知青生活,重塑了他的三观。
“那…你将失去我这个儿子。”
这是威胁了,李家只有四个孩子,长子长女是一对双胞胎,是前妻生的,次子次女是后妻生的。
家庭变故后,几个孩子散落在外面,各自一方。
“好。”李淮南只当父亲妥协了,刚露出笑脸,就听到父亲冰冷的声音,“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的儿子。”
“老李。”陆若男急叫一声。
李淮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爸。”
李谷走到大门前,做了一个赶人的手势,“你们可以离开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陆若男又气又急,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老李,你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正在此时,一个威严的男人在警卫的簇拥下,忽然走进来,爽朗的笑道,“老李,你的脾气还是这么臭,一点都没变啊。”
李谷的眼神冷了几分,冷冷的瞥了儿子一眼,混账东西,恨不得打断他的腿。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徐立,你来干什么?”
徐立打了个哈哈,热情的笑道,“老李啊,我们几十年的老朋友,我一直念着你,想见见你,你却避而不见,还这么冷淡,我可是会伤心的。”
李谷垂下眼帘,掩去那一份讥笑,“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政见不同,两家早就闹翻了,李家落到这种田地,徐家功不可没。
徐立也不生气,面带笑容,“我是为了儿女亲事而来,儿女是债,不得不还,老李啊,为了下一代的幸福,我们好好谈谈吧,我很喜欢淮南这个孩子,很聪明很能干,我打算将他带在身边,替他铺平未来的路……”
他说的温情脉脉,情真意切,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把李淮南感动的热泪盈眶。
而李谷,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你喜欢就领走吧,我不要了。”
“爸。”李淮南脸都绿了,关键时刻能不能别掉链子?
他能不能翻身,就在此一举了。
做父母的不能救子女于水火之间,但最起码不要破坏啊。
陆若男更是慈母心肠,“老李,孩子不懂事就慢慢教,当着客人的面怎么能……”
儿子有这么好的机会,她是绝对支持的。
享受过,富贵过,才知道穷困潦倒,朝不保夕有多痛苦。
别说儿女受不了这样的磨难,她都受够了。
李谷冷冷的看着她,像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慈母多败儿,两个孩子就是毁在你手里。”
儿女随母亲,都不是聪明人,可惜,当年是组织安排的这桩婚事,他念着家里一双丧母的孩子没人照顾,才娶了她。
陆若男恼羞成怒,满面通红,“老李。”
李谷一点面子都不给,毫不留情的赶人,“你也想走?行,那我们把手续办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陆若男如被惊雷砸中,脸色惨白如纸,他要离婚?
李淮南站出来打抱不平,“爸,你怎么老欺负我妈?她勤勤恳恳侍候你一辈子,尽心尽责照顾我们兄妹几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李谷一板脸,冷冷的质问,“你在教训我?”
他不怒自威,气势逼人,压的李淮南喘不过气来,不由的哆嗦,“不,我没有,爸,你别误会。”
从小到大,在威严的父亲面前,他始终不敢大声说话。
但是,看着身边的女人,又想到她许诺的前程,一颗心热切起来,“爸妈,今天是我和珊珊的婚礼,我们在饭店订了几桌酒宴,请两位出席。”
刚刚还说要结婚,这会儿直接是婚礼了。
这先斩后奏,也是绝了。
李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好,太好了,他养出了一个见利忘义的儿子。
“我累了,要休息了,请回吧。”
陆若男却很心动,眼巴巴的劝道,“老李,今儿是儿子的大喜之日,我们就……”
李谷转过身体,朝屋子走去,“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就不是李家的人,我们恩断义绝。”
陆若男气的要死,父子哪有隔夜仇,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还威胁她!
徐立眼神闪了闪,上前拦住他,“老李,淮南是你仅剩的儿子,你可别犯傻,闹的父子离心,你将来老了可怎么办?听我一句劝,好好善待儿子儿媳,将来养老都要靠他们。“
背过身体的李谷心口一阵绞痛,双手握拳,紧紧拽住掌心,借着痛意才让自己没有露出异色。
仅剩的儿子?这是笃定栗阳回不来了?
那么,徐家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忽然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淮南,这一环套着一环,像绳索般勒住他的脖子,勒的他喘不过气。
李淮南还傻乎乎的表心迹,”爸,您放心,我们会好好孝顺你的。”
李谷脑中的神经崩断,忍不住怒斥,“蠢货,我都怀疑你不是老子亲生的。”
带着人贸然过来,暴露他的行踪,还先斩后奏,邀请他出席婚礼,真没长脑子吗?
还是利欲熏心,出卖自己的老父亲?
有些事不能深想,一想就是椎心刺骨的疼痛。
李淮南气炸了,他怎么能当着未来岳父的面这么说?“爸。”
“滚。”李谷对他的耐心到了极限。
不管李淮南母子怎么劝说,李谷坚决不肯出席婚礼。
徐立不耐烦了,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看来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好好的请老李同志去饭店,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徐李两家联姻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警卫们上前,团团围住李谷,气势汹汹。
李淮南母子面面相视,不知所措,怎么会闹到这一步?
李谷眼神冰冷的可怕,他戎马一生,出生入死,到头来,却虎落平阳被犬欺。
“姓徐的,你这是要用强?你真当我是软柿子,谁都能捏一把了?”
小院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眼见一触即发,一道清脆的笑声响起,“噗嗤。”
如打开了一个缺口,李淮南暗松了一口气,“是谁?出来。”
一个粉嫩的小人儿背着小手,慢吞吞的走出来,“真精彩,比电视剧还好看呢。”
李谷的脸色大变,”小五,进去。“
家里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小孩子,李淮南错愕不已,这不是妹妹咏菊的孩子啊。
“爸,这是谁?”
安忆情鄙视的看着他,“有句话叫爹傻傻一个,娘傻傻一窝,大家娶老婆要郑重啊。”
在场的男人面面相视,这孩子的第一句话就这么惊人。
李淮南又不傻,当然听出是在骂他,脸一沉,“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冷脸比起李谷,根本不算什么,安忆情一点都不怕,毫不客气的怼他,“你连这个都听不懂?说你傻啊,白痴。”
嘴巴太毒了,李淮南气的不行,“臭丫头,你才傻……”
不等他说完,安忆情就补了一刀,“又蠢又坏,还自以为是,说到底,还是打的少呀。”
这话莫名的戳中了李谷的心,说的有道理。
他管孩子管的太少,也从来不打孩子,难得回家一次,还打什么?
再说,孩子们在他面前都乖巧听话。
李淮南气的暴跳如雷,“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安忆情扬了扬雪白小脸,极度的鄙视,“我是谁,你都不知道,说你傻,你还不肯承认,智商这么低下,最好利用了。”
这话一出,徐家父女的脸色变了变,这孩子……
李谷的心一颤,“小五,进房间,听话。”
他强忍着担心,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
但,安忆情神奇的接收到了,抿了抿小嘴,“我饿了,想吃水煮蛋,要嫩嫩的,不能太老哦。”
李谷看了妻子一眼,“愣着干吗?还不快去。”
“我……”陆若男不肯走,生怕儿子和丈夫闹起来,“没蛋了。”
安忆情眼睛一亮,“哇哦,奶奶还能下蛋?了不起,请问一天下几个?我能预约一个双黄蛋吗?“
陆若男:……熊孩子,故意的吧。
李淮南抓住机会冷嘲热讽,“呵呵,你才是白痴中的白痴,你见过人下过蛋?”
安忆情瞪圆了眼睛,小手指着他,夸张的叫道,“好大一个蛋呀,还是个大白蛋。”
“噗。”不知是谁笑出了声。
李淮南脸面全失,彻底怒了,“臭丫头,你爸妈不教你规矩,我来。”
他攮起衣袖就要开揍,但动作没有李谷快,反手就是两巴掌,“啪啪。”
李淮南都被打懵了,“爸,你打我?”
李谷一脸的嫌弃,“丢人现眼的东西,你以为你是三岁吗?居然跟个孩子吵架。”
还想打孩子,简直不能忍。
“还吵输了!”安忆情大声补刀,声音响亮无比,活脱脱一个小人得志状。
李淮南只觉得脸颊滚烫,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安忆情对着他伸小手指,故意羞他,“还恼羞成怒打孩子,以大欺小,欺软怕硬,孬种。”
她骂人特别狠,一骂一个准,骂的李淮南脸上无光,气红了脸。
好想揍她,揍她,还是揍她。
要是他的儿女,他早就狠狠揍一顿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连他爸都护着!
没人回答他,连陆若男也保持沉默。
安忆情双手放在背后,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慢吞吞的走到徐佩珊面前,“阿姨,你确实要嫁给这么一个见利忘义,抛妻弃子丧良心的男人吗?他今天能抛弃妻儿,明天就能抛弃你。“
徐佩珊的心情很复杂,“他不敢。”
安忆情撇了撇小嘴,”只要你家失了势,他立马甩了你,还会狠狠踩你一脚。“
李淮南没见过这么爱挑拨离间的小孩子,而且,还当着他的面!
这是漠视他呢,还是没将他当一回事?
”我不会,臭丫头,你能不能闭嘴,谁家的孩子这么讨厌?”
安忆情默默看了他一眼,忽然弯腰捡起一块砖头,递给李谷,“砸他。”
李谷:……
李淮南:……
徐立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要开席了,请了不少宾客参加,再不出现就失礼了。
“行了,别闹了,都跟我走一趟吧。”
他一声令下,带来的警卫就要强行将人押走。
看着父母被如此对待,李淮南连个屁都不敢放,还赔着笑脸,跟徐家父女说话。
李谷闭了闭眼,失望如潮水般涌上来。
他紧紧抓着安忆情的小手,心里苦涩极了,儿孙不肖,到底是谁之过?
安忆情轻轻晃了晃小手,像是无声的安慰他。
他睁眼看着小豆丁,小姑娘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在说,没事,还有我呢。
他怔了怔,内心得到了一丝抚慰。
是,李家还有希望,儿女不行,还有孙子辈。
就在此时,一群人全副武装的冲进来,“都别动。”
是一群警察,为首的人义正言辞的开口,“我们接到报警,有人意图绑架勒索李谷先生,请大家配合调查。”
“哪位是李谷先生?”
”是我。“李谷心中惊讶万分,但面上丝毫不露,好像这一切全在他掌控之中。
徐立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果然,这老家伙手里还有底牌。
警察继续问道,“请问指控属实吗?”
李淮南可怜巴巴的看向父亲,求他不要如实回答,不要搞砸了他的婚事。
李谷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假思索的点头,“是,这些人要强行拉我走。”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警察当然要行使保护公民的责任,“请你们跟我们去派出所接受调查。”
徐立皱了皱眉头,他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想跟这些基层打交道。
“是一场误会,我是徐立,让你们所长过来。”
他是京城也算一号人物,名字挺响亮的。
谁知,警察像是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肯徇私,“不管你是什么人,一旦触犯我国的法律,都要接受人民的审判。”
这态度本身说明了很多事情,徐立的脸黑了,“不愧是算无遗漏的李谷,算你狠。”
这一场较量,他输了!输的彻头彻尾!
不过,他还有王牌,还有李淮南。
一路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一道脆生生的童声响起,“老爷爷,你的表情好可怕,像极了吃人的老妖怪,好怕怕。”
大家齐刷刷的看向徐立,徐立还来不及调整表情,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
安静,还是安静。
李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顺手补上一刀,“小五,瞎说什么大实话?”
嗯,一人插刀,一人补刀,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中午12点还有一章哈。感谢在2020-04-0211:48:48~2020-04-0223:0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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