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先生,很抱歉,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中心医院的手外科主任面斟酌许久,委婉地向面沉如水的宗应致了歉。
宗应双拳紧握,沉默不语,过了很久,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陈主任,你再想想办法,他是个设计师!他的手很重要!”
“他才25岁,他的手不能废!”
陈主任已经知道了杭景的身份,他也觉得惋惜。
方才在手术室里,病人看着自己的手腕,当时那个毫无生气的眼神,仿佛一潭死水一般,在场的医生护士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但有些事,纵然再遗憾,终非人力能挽回。
“宗先生,玻璃碎片插入手腕,割断了杭先生的静脉和三根肌腱神经。”
陈主任将手术记录和各种检查报告一一摊开在桌上,“这样的伤势,幸亏送医及时,没有危及到生命已是万幸。”
宗应盯着桌上的诊断报告,一张一张看得格外仔细,每个字他都认识,但一句话都看不懂。
他只知道,杭景的手,废了。
“今后,他......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宗应还是怀抱着期望,杭景自从三年前回国后,就已经很少设计作品了。
但他知道,家里有两间房被杭景专门打通了,做了工作室。
他听李叔说过,杭景不让任何人进他的工作室,每次一个人一待就是一整天,出来的时候心情都会很好。
杭景是真的很喜欢设计,也是个非常有才华的珠宝设计师。
这一点,宗应是认可的。
所以,他没办法想象,杭景一旦得知他的手从此废了,会如何。
不管杭景做错了多少事,也不应该有这样的结果。
“根据目前全世界最好的医疗水平,不管是多难聘请的专家,无论要花多少钱,这些都不去考虑,尽一切所能——他......还能从事设计工作吗?”
陈主任看着宗应,面对对方充满希冀的眼神,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们能做的,就是将断了的静脉接上,肌腱神经也重新接连。”
“当然,经过一段时间的复健,杭先生的日常生活是不会受到太大影响的,但是恐怕不能再拎重物,也做不了太复杂的手指动作。”
“据我所知,珠宝设计,在绘画要求上,对手指的灵活度要求是相当高的,不光是杭先生的手指在绘画过程中达不到所需要的精细程度,只是长时间的手执画笔,就已经超出了手腕的承受范围。”
就在宗应和陈主任沟通的时候,杭景就站在办公室门口。
隔着一扇门,将他们的对话从头到尾听了个全。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被纱布层层包裹着的手腕,麻药的效用已经开始退了,他稍微动一下右手,就牵动整条胳膊又酸又麻又疼。
他光是想动一下食指尖,就出了一脸的冷汗。
他的手,废了。
杭景面无表情地想。
宗应还在屋内和医生争论,似乎比他还要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换任何一个外人看来,恐怕都会觉得宗应在乎他在乎得不得了。
仿佛在这一刻,他真的就像外界以为的那样,是一对感情深厚的恩爱夫夫,他的丈夫,因为他的受伤,痛苦地不愿接受现实。
要是现场有记者,倒是可以写下一篇感人肺腑的报道,博个头版头条。
可是,何必呢?
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杭景觉得有些讽刺,宗应真的太讨厌了,明明让他那么难受,为什么不干脆做绝一点,让他彻底死心呢?
将一个人逼入绝境,再遥遥地挂上一盏灯,只能看着,怀抱着可以走入光明的希冀,却无论怎么努力,始终深陷黑暗之中,太残忍了。
办公室的门被宗应气狠狠地一把拉开,随即他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杭景,愣住了。
“小景......你怎么在这里?”
宗应有些慌神,他下意识地拉上了办公室的门,好像这样就能将陈主任的诊断隔绝在杭景面前。
“你都听到了?”
杭景靠墙站着,没有说话。
他越沉默,宗应心里越是七上八下地不安。
“你别听医生放屁,这里的医疗水平不够,我送你去国外治疗,没事的。”
“小景,不怕,你的手会治好的。”
杭景眼睑颤了颤,闻言扭过头看了一眼宗应,那目光又深邃又克制,好像藏了很多话,偏偏一个字都没说。
宗应看到杭景转身就往医院的露台走,怕他一时想不开,快步跟了上去。
一大早,医院vip病区的露台上空荡荡的,医患家属一个人都没有。
杭景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露台风大,吹乱了他的头发。
宗应知道杭景这会儿心里不好受,难得没有对他恶言相向,只是在他身边坐下,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神情戒备的样子,好像杭景随时会从3楼的露台纵身跃下,摔死在2楼面积更大的一片露台上。
“宗应,你第一次和我说不怕,是你来f国找我,正好遇上我被那几个歧视亚裔的alpha为难的时候。”
事情隔得太久远了,宗应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杭景并没等宗应回忆起当初那件事的细节,自顾自地往下说着。
“第二次,是你三年前那次易感期,我进了你的房间,你冲过来扒我衣服的时候,你说——
[小景,别怕]”
“第三次,就是昨晚,你还是让我别怕,结果,我的手废了。”
“我不怕,我从来没怕过,但是,越来越糟了。”
宗应看着杭景的侧脸,听着他一脸平静地说完这些话,内心很复杂。
“我们不应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宗应终于伸手将杭景被吹乱的额发理了理,难得的心平气和,“小景,如果当初不是我多管闲事就好了。”
“我和你,原本是可以做好朋友的。”
杭景转过头看着宗应,眼神莫名地专注认真,片刻后,他移开了视线——
“你做梦!”
“我那么爱你,谁tm想和你做朋友。”
宗应差点一口气把自己呛死,还没想到要说什么,露台的玻璃门又被推开了。
一道淡淡的薄荷味伴着一道清冷的嗓音远远传来。
“二哥,你伤口又裂了,快回病房去!”
紧接着,一道不耐烦的男声嚣张地叫嚷着——
“回个屁!”
“你别拦我!我今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要去把谢钦那小子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