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涪城通往江油关的山道称为“左担道”,从南往北通行的人,如果肩上挑着担子,在一些特别狭窄的山道根本无法通行,只能把担子挑在左肩,因此得名。如果是从北边来的人,则只能把担子挑在右肩。
从江油关往北的这一段路,则被称为阴平道。
不论是阴平道还是左担道,常年失修,形同荒废,尤其是阴平道,除了当地的山民猎户偶尔行走之外,别人根本不会踏足此地,更不要说大队的兵马从此经过了。
刘循把郑度让着坐下,说道:“郑公!你来的真及时,我正想抽空去实地查看一下,既然你提到了这件事,择日不如撞日,你我马上动身去看一看。”
郑度急忙摇头,“主公!万万不可,山道险绝,寸步难行,许多地方只能攀援绝壁方可通行,主公尊贵之躯,怎可轻易涉险。”
刘循笑了,执着的说:“越是如此,我才更要前去查看,郑公!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身为益州之主,总不能让我只坐在庙堂之上悠哉度日吧,不了解实际情况,做出任何决定不都是过于轻率吗。再说了,比我身子骨好的人可不多啊。”
刘循雷厉风行,马上动身离开涪城,不到一个时辰便进入了左担道。
从谷口刚一进入,山道还算平坦,路面也宽敞,能并行四五匹马,可走到了才几里路,山道曲曲折折,像盘龙一样,也陡然变窄了许多,很快众人视线中便出现了木质的栈道。
山道过窄,战马无法通行,刘循不得不舍弃战马,徒步而行。
郑度扶着栈道,既兴奋,又紧张,走几步发现栈道负腐坏严重,嘎吱吱的不停摇晃,郑度倒吸了一口凉气,回头冲刘循提醒道:“主公千万当心。”
上面是陡峭的绝壁,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刘循天生虎胆,身手敏捷,自然无所畏惧,反而心中有一种冒险的豪气。
“郑公!你可要当心啊。”刘循冲王虎摆了摆手,叮嘱道:“照顾好郑公。”
两旁青山壁立,高耸如云,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青山,茫茫林海,一望无际。
淡淡白云下,秀峰叠起,刺破青天,林木萧瑟,峡谷峻绝,水流如带,全然不见人间烟火,唯闻长风掠过的隐隐树涛声。
众人一路小心翼翼,慢慢前行,郑度毕竟上了年纪,没走多远,便累的气喘吁吁,手扶着栈道呼呼直喘。
不过即便下面是万丈悬崖,他也没有吓的慌了手脚,文人虎胆,不愧是益州毒士。
行进了没多远,前面的栈道便毁掉了,无法继续通行,即便是身上矫健的猎户,也不得不万分小心,从能从山崖上勉强攀援通行。
郑度刚要阻止,刘循已经抓着藤条上了山崖,像壁虎一样身子紧贴在崖壁上。
郑度顿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刘循。
越过坏掉的栈道,刘循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王平和狐笃也跟了上来,他们的身手也不错,尤其是王平,从小就在山里长大,攀援登山像猿猴一样轻捷麻利。
走了才一会,栈道再次坏掉,甚至前面的山崖还出现了小面积的塌方,栈道被石头砸的千疮百孔,附近的树木也多遭毁坏。
“主公!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的路更难走,咱们还是回去吧。”王平急忙提醒。
虽然略窥门径,但这段山路还是给刘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真无法想象,邓艾是怎么样走过700多里的阴平道?据说光是摔落悬崖的士兵,多的就不计其数。
可邓艾硬是以花甲之年的老弱残躯,顽强不屈的意志,创造了惊震世人名传千古的一个奇迹。
因为在邓艾之前,从来没有军队从阴平道进入过益州。
回到郑度的身边,刘循忧心忡忡的说:“郑公!你说的对,这里的山道不能再拖延了,马上派人疏导,毁掉的栈道重新搭建,无法通行的地段,也要凿山开道,使其尽快能够通行。”
郑度道:“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当年先主却说,这山道毁掉更好,就不用担心外敌从此进兵偷袭了。”
刘循摇了摇头,“家父行事欠缺考虑,别忘了,这山道封锁外敌的同时,也像牢笼一样,把我们自己也困在了里面,外面的人很难进来,我们想出去也难比登天!”
郑度感慨的说:“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再险绝的山道,也未必能确保疆土稳固,只有自身强大起来,哪怕身处中原四战之地,照样能够逐鹿天下,无惧任何强敌。曹操从兖州起兵,打徐州、征淮南、平冀州……他之所以变成今日的北方霸主,并没有依仗任何天险雄关,反倒是迁都关中的董卓,坐拥几十万西凉精兵,占据潼关天险,自以为万事无忧,却祸起萧墙,早早的退出了历史争霸的舞台。”
“所以说我们不能把自己关起来,而应该走出去,越快越好!”
古往今来,从未有任何一路诸侯,以蜀地为根基,最后一统中原。
即便从汉中发迹的刘邦,也是以关中为根基,攻灭了项羽,定鼎天下。
回去的路上郑度和刘循并辔而行,边走边聊,郑度道:“主公!从你祖父到先主,所有之人,所选之兵,大都是外来的流民,我虽是益州本地人,可我也为此深感担忧啊。”
刘循还以为他对外来的东州人有偏见呢。
在当地人眼里,凡是外来的人,流民也好,士人也罢,统统称之为“东州人”,而在东州人眼里,则把益州人称之为“西州人”,其实跟“西蜀”意思差不多。
郑度接着说:“这益州四面环山,沃野千里,是乱世难得的一方乐土,外敌很难踏足此地,久而久之,当地的百姓和豪族便养成了偏安一隅的心态,他们跟先主想的一样。我们不去打别人,别人也别想打我们,大家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当地的百姓民风淳朴,性情温和,像一群温顺的绵羊一样,试问,这样的百姓投了军,能有多强的战斗力?身上能有几分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