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便是住在这。”
朝思剑停在剑峰背后一块伸出来的石台上,陆黎圈着小徒弟的腰,将人带下来。
待人在石台上站稳了,陆黎才松开自己的手。
洞口没有遮掩,大敞着,外面的冷风不住地往里灌,使得本就寒冷的地方愈发显得冷了。
楚瓷万万没想到陆黎堂堂一个大宗门的峰主,居住之地竟比自己的徒弟还要简陋。
吃的下这等苦,怪不得能成为人上人。
山洞很宽敞,却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但石床上没有被褥,石桌上也没有茶壶茶杯。只有那山壁上的几个凹洞里放着东西,几本书、一两件叠放整齐的白色衣物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
哦,角落里靠着山壁还竖着一个白色剑鞘,想必是朝思剑的剑鞘。
“你若是困了,便在这张石床上休息。”陆黎站在山洞里半晌,才缓缓道,“有为师守着你,且安心睡吧。”
楚瓷低头,望着虽然平坦但光秃秃的大石头,陷入了沉默。他就不该因为不想打扰师姐师兄,而来找师尊收留一晚。
这石床看着就冷,他能安心睡下才怪。
陆黎的视线也落在了石床上,张了张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修为高,外界变化几乎对他毫无影响。无论是铺上柔软被褥的软床,还是简陋的坚硬石床,于他而言没有区别。
然小徒弟还只是个初登修炼之途的少年,叫他睡在这石床上,确实有些不妥。
“师尊,我突然不困了。”楚瓷抬起头,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
片刻后,楚瓷收起假笑,道,“师尊,我今日还尚未沐浴,不知这儿可有汤池。”
不睡了,但澡还是要洗的。
陆黎垂眸,淡淡道,“洞穴深处有一处汤池,你可自用。”
“那我就不跟师尊抢石床啦,我去里面。”
楚瓷顿时眉开眼笑,挥了挥手,抱着包袱沿着通道往洞穴深处走去。
那九霄仙君说的不错,这剑峰的汤池还是不错的。
泡在温热的水里,楚瓷只感觉浑身的疲惫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去,筋骨都要泡松软了。
趴在沿上,没一会眼皮渐重,楚瓷便在热腾腾的雾气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楚瓷睁开惺忪的睡眼,便发现自个被人从温泉移到了石床上。
“?”楚瓷瞬间清醒,坐起身来,被子滑落在地,热气顿消,唯有胸口挂着的暖玉散发着融融热意。
光秃秃的石床上铺了张柔软厚实的兽皮,隔绝了石头的冷气。楚瓷摸了摸,柔软的兽毛立刻充盈了他的指间。
再一看洞穴处,一道透明的结界挡住了外界试图涌进来的风雪。
洞内还是冷的,却是他能接受的程度。
“师尊果然是面冷心热,真贴心,若真是我小爹爹多好啊……”楚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感叹了一会,楚瓷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赶紧穿好衣服爬起来。
“练剑练剑——咦?”
楚瓷正要出去进行每日的练剑活动,眼睛却不小心瞄到山壁上一处凹洞里放着的东西。
他立刻走过去,取出来细细一看。
那是一个粗糙的剑穗,红色的丝线编织出一个松松松垮垮的结,下面还坠着两个参差不齐的同色流苏。
把剑穗那丑丑的结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几遍,楚瓷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出自他爹之手,这么丑的剑穗也只有他爹能做出来了。
他爹的大宝剑娇花也有这么一个丑丑的剑穗。娇花可嫌弃了,偏偏他爹还非让娇花戴着。
就连楚瓷自己,也有几个佩饰被他爹编了丑得很有特色的结,全被他收在私库里一次没戴。
“师尊在宗主说我爹的时候出言维护,剑峰半山腰处还留着我爹的院子,洞穴里还有我爹送的剑穗……”楚瓷摸了摸下巴,深觉师尊是他小爹爹的可能性很大。
摸着剑穗,楚瓷长叹一声。
师尊样样都好,若真是他小爹爹还挺好的,只是到底不能确定啊。
不知为何,修仙界那些寻血脉亲缘的灵术对他无效,寻来寻去都只有他爹一人。他早年以为小爹爹不在人世了呢,还躲起来偷偷哭鼻子,幸好他爹告诉他是因他命格有异,那些个灵术才对他无效。
若说直接用血测吧,他血里藏着本命火,那是来一个烧一个,压根不给测血缘的机会。
一想到疑似对象有七个,而他却连确定谁才是真得的法子都不知道,楚瓷就想哭。
“我这得何年何月才能找到真爹啊,呜……”
垂头丧气了一会,楚瓷还得打起精神爬上山顶去练剑。
唉……
因着闻人雅住在山腰处的小院里,楚瓷便一直赖在陆黎的山洞里。
他每天白日练剑,晚上跑完汤池后就缩在石床上,裹着被子缠着陆黎听他讲解剑法。
这日子过得倒也算悠闲自在,又因他每日像个跟屁虫似的粘着陆离,闻人雅想找他麻烦也没机会。
一月后,合欢宗的那位菡萏仙子没找上门来,倒是闻人雅先耐不住寂寞了。
剑峰上除了风雪,再无他物,纵使汤池再好,泡了一个月也腻歪了。
“想必那菡萏仙子已经放弃在下了,星阑兄,我就不叨扰了。”闻人雅穿着一身金色衣袍,上面用银丝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下摆还坠着不少细细密密的白色珍珠。
阳光之下,这位衣着华丽的男人看起来格外光彩夺目。
“随你。”
陆黎长身玉立于雪中,看着三个徒弟认真练习剑招,连一分余光都未曾留给闻人雅。
“曾爷爷您不多待几天?”闻人璟收了剑,奔到闻人雅跟前,一脸不舍道。
闻人雅眉一挑,扇子从袖中滑出,握住就是一敲,“我来多日,不见你凑到跟前尽孝,这要走了,你这不肖子孙倒开始不舍了?”
闻人璟抱着红肿的脑门连连后退,抱怨道,“我要是真凑到您面前了,指不定就骂我不好好学剑,就知道到您面前偷懒了。”
“知道便好。”闻人雅哼笑道。
他袖子一甩,一张琴尾有焦痕的七弦琴出现在怀里。闻人雅盘腿坐在雪中,横琴于膝上,双手落在琴弦上,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顿时有美妙的琴音响起。
“临别聊赠一曲,以谢星阑兄的收留之恩。”
轻拢慢捻抹复挑,那修长的十指如翻飞的蝶忽急忽慢,悠扬轻快的琴声便也跟着起起伏伏,时而急促如激流时而轻缓如大海。
华服男人的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潇洒痛快的笑意。
楚瓷与柳月把一套基础剑招练完也收了剑,静静地站在一旁聆听琴音。
琴曲楚瓷听过不少,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人能把古朴幽静的琴弹得如此活泼轻扬。
恍然间,他仿佛看到有一锦衣华服的美男子卧在烂漫的春花中,手中拎着一玉白酒壶,仰着头痛快畅饮。
察觉到他的视线,那美男子撩起眼帘,含笑的眼对他一眨,尽显风流恣意。
说是临别之曲,听着却无一丝悲伤不舍之意,倒有些因离开而感到无比快乐之意。
楚瓷缓缓回神,望着闻人雅轻松自在的笑容,心情复杂。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弹的琴真好听,就是嘴太脏!
骂他爹的没一个好人!
朝思剑不知何时出现在陆黎手中,白衣冷面的仙人握着剑静立。
剑尖落在雪上时,琴声突然激扬。
静立的白衣仙人动起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每一招每一式都暗和着琴声的节奏,时而简洁利落,时而上下翻飞招式如繁华。
琴声与剑舞配合默契,节奏从开始到结束不曾错过一拍。
临别赠曲,回以剑舞。
琴音止,剑舞停。
闻人雅哈哈一笑,眉眼间风流无限。
他收了琴,打开扇子一扇,“诸位,后会有期。”
说罢,他独自下山去,背影潇洒。
“我曾爷爷乃是天下第一琴修,随兴而弹的曲子都那么好听。唉,可惜曾爷爷的九霄环佩琴被贼人偷了,若是还在,弹出来的曲子那才真叫犹如仙乐……”
闻人璟喃喃道,心神还沉浸在刚刚的的琴曲与剑舞中不住回味,“若不是我更喜剑,就去和曾爷爷学琴去了。”
“谨言师兄,你刚刚说什么?”
听到某个关键词,楚瓷一怔,扯了扯闻人璟的衣袖。
“我曾爷爷乃是天下第一琴修?”闻人璟道。
“不,后一句。”楚瓷眉头微蹙,望着那在风雪中渐渐远去的身影惊疑不定。
别这位也是疑似对象吧。
“可惜九霄环佩被贼人偷了?”闻人璟叹道,“我曾爷爷人称九霄仙君,这九霄说的就是九霄环佩,唉……”
楚瓷左手握拳,食指轻轻的摸了摸掌心的红痣。
宝箱里有一张琴,琴身上刻着的字可不就是九霄么……
万万没想到,他没主动寻,这疑似人物还能自个凑过来。打是亲骂死爱,那九霄仙君嘴上骂他爹骂得凶,说不定心里爱得很呢……
楚瓷心中很是懊悔,怎么就没早点发现呢
因着小徒弟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一会开心一会懊丧,陆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想什么呢?”陆黎低声询问。
“我在想师尊。”楚瓷回过神,瞬间把疑似对象闻人雅抛在脑后,眼里只有他的师尊。
陆黎微怔,“嗯?”
“师尊的剑舞可真好看!师尊最棒了!”楚瓷鼓了鼓掌,眼睛弯成月牙。
陆黎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他摸了摸小徒弟的头,不以为然道,“为师不过随便舞了套剑法而已……”
“我师尊就是谦虚,嘿嘿嘿……”
楚瓷抱住陆黎的胳膊笑个不停,陆黎静静垂首望着他,任由他倚着。
闻人璟:师姐,我怀疑我俩才是捡来的徒弟……
柳月:不用怀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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