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栀离开东屏村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叶千栀没有给家里传回只字片语,宋婆子他们都挺担心的。
时间慢慢地流逝,日子一天比一天炎热。
这日,宋云绮正在书房查看上个月的账册,突然听到了窗户外面有东西在啄窗户,她推开窗户,就看到宋宴淮养的雪白信鸽在外头。
鸽子看到来开窗户的人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挥着的翅膀顿了顿,随即歪着头打量了宋云绮一眼,便飞到了屋里,去找寻它熟悉的那个身影。
宋云绮被信鸽的动作给逗乐了,她笑着道:“你是在找我的三嫂吗?她去京城找你主人去了,你没见到她吗?”
从东屏村到京城不管是走旱路还是水路都需要漫长的时间,宋云绮觉得自家三嫂急着去见三哥,那肯定是选择速度最快的水路。
信鸽像是听懂了宋云绮的话,它飞到了桌上,在叶千栀以前经常看书写信的位置上走来走去。
宋云绮看到它脚上绑着的竹筒,便把竹筒给拆了下来,她还以为是叶千栀到京城后给家里写的报平安信件。
可等她打开后,却发现这封信是她三哥写给自家三嫂的情书,上面的字句不多,但是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思念和想念。
这两人还真是腻歪,都成亲那么久了,还写一些让人牙酸的书信。
宋云绮刚刚这么想,顿时手就僵住了,她看着手上薄薄的纸张,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三嫂已经到京城了,为何三哥还会写这样的酸诗回来?
宋云绮忙去翻看了日历,算了算叶千栀离开家已经一个半月,将近两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走旱路,那她也到京城了啊!
可为什么三哥还会传这样的书信回来?
越想宋云绮心里越没底,她忙拿着书信去找家里的智囊——她娘。
她娘的脑瓜比她好用多了,这种她想不通的事情,去找她娘准没错。
此时宋婆子正在堂屋跟一媒人婆唠嗑。
“宋家姐姐,我今儿是来给你家的姑娘说媒的,这个男方呢,他家里做点小本买卖,虽没法跟姐姐家相比,但是那男子人很不错,家里人也都是好相处的。”媒人婆笑得谄媚,在她口中,男方一家人一点缺点都没有,哪哪都是优点。
“咱们女人一辈子,不就是图找个好男人,一辈子吃喝不愁么?那男方家里还真的是不错,你家姑娘嫁过去不会吃苦受罪。”
媒人婆的嘴,骗人的鬼,只要她们愿意,树上的八哥都能被她们给哄下来。
宋婆子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随口应道:“这种事情还得看孩子自己的意思,她自己不愿意,我这个当娘的,总不能逼着她上花轿。”
日子是他们两个人自己过的,她当娘的人满意有什么用?她又不跟女婿一家过日子。
“宋家姐姐说得对,那您看什么时候让这两个孩子见一面?”媒人婆赔笑,小心翼翼问道。
“你说那男方是隔壁桃花镇的人?”宋婆子看了媒人婆一眼,“你给我说说他家的情况。”
媒人婆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小声说了男子父亲的名字,宋婆子一听,登时大怒:“行了,你别说了,我家闺女就是留在家里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嫁到这样的人家。”
媒人婆一看到宋婆子发怒,登时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心里暗暗叫苦,要不是她看男方给的银钱挺多的,她还真的不乐意走这一遭。
宋家跟对方的矛盾,媒人婆是知道一点的,但是所知不多,她本以为这都好几年过去了,两家的关系怎么说也缓和了,谁知道宋婆子听到对方,立刻就炸了。
宋婆子知道媒人婆来说的是那家恶心人家,立刻就端茶送客,不愿意再跟媒人婆多言。
宋云绮来的时候就看到她娘黑着脸坐在椅子上,旁边坐着的是映秀镇挺有名的媒人婆。
“娘。”宋云绮进门喊了宋婆子一声:“三哥来信了。”
宋婆子听到是宋宴淮来信,脸色缓和了不少:“这都多久了,你三哥终于记得给家里写信了。”
一边说一边接过了宋云绮手里的纸张,媒人婆见宋云绮来了,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不走,只得离开了。
“您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把娘给气着了?”宋云绮一眼就看出宋婆子心情不太好,她贴心道:“她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咱们当做没听到就算了,别为了一两句话,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你知道她来干什么的吗?”宋婆子看了自己的闺女一眼,眼神复杂。
“说媒的呗。”宋云绮撇了撇嘴,媒人婆不说媒,还能干什么?总不会是来她家窜门子吧?
“她要给你说媒,说的那户人家是桃花镇的那家人,也就是五年前来咱们家提亲的那家人。”宋婆子没好气道:“我宁愿你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愿意把你嫁到那样的人家。”
宋云绮这才明白她娘的脸色为何会这么难看了。
毕竟他们两家当年因为一些事情,闹得可僵了。
五年前,她才十三岁,这个年龄说亲事还有点早,但是因为她有一个举人哥哥,她在十里八村很是吃香,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那时候的宋云绮还没有开窍,对于自己的另一半,她也没什么想法,所以来家里提亲的男人,宋婆子都给拒绝了。
直到有天她跟着她二哥去镇上看龙灯,那天晚上,镇上人太多,她跟二哥被挤散了,她一个小姑娘只能顺着人群走。
一边走一边找她的二哥,可是因为人太多,她伸长脖子也没找到人,后来还因为东张西望,被后面的推搡了一下,她直接倒在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
等她可怜兮兮从地上爬起来,龙灯已经走远了,而她周围也只有几个稀稀落落的人,她拐着脚往龙灯去的方向跑,谁知道她刚刚走了一段路,就被几个醉汉给拦住了。
醉汉们见到她一个人落单,全都围了过来,她被吓坏了,除了哭,连步子都迈不动。
就在醉汉们围过来,想要动手调戏她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少年从天而降,把宋云绮护在了身后,自己倒是被醉汉打了几拳。
少年把那几个醉汉推倒后,立刻拉着宋云绮,飞快地离开了这条街。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宋云绮才认真地看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几眼。
以前她对自己的另一半并没有什么幻想,可经过这一晚的事情后,她眼前总是出现那张清秀的脸。
所以当对方托了媒人婆上门求亲时,宋云绮含羞带涩,红着脸表示自己还挺愿意的,可是宋婆子说要考虑考虑。
宋云绮那晚在镇上发生的事情,宋婆子早就知道了,她也知道对方算是宋云绮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那少年的出现,宋云绮的下场是什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可宋婆子不可能因为对方的救命之恩,就直接把自己的闺女嫁过去,她跟对方说自己要考虑考虑,背地里她便去调查这户人家。
谁知道这一调查还真被宋婆子调查出了问题。
这户人家在桃花镇还算是殷实人家,只是他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
少年有个大伯,早几年出门卖货的时候,不幸被歹人给害了,他大伯膝下无儿无女,死后连给他上香的人都没有,所以少年的奶奶决定让少年把两房一肩挑。
说白了就是他娶两个媳妇,一个算是他大伯的儿媳妇,一个则是他的媳妇。
少年的母亲早就为他挑选好了媳妇,是她娘家的侄女,可她没想到自家儿子去镇上一趟,遇到了宋云绮,还对宋云绮一见钟情,在家里闹着要娶宋云绮为妻。
他母亲知道宋云绮是宋宴淮的妹妹后,哪有不同意的?
立刻就请了媒人婆来宋家提亲,她想着,自家要是跟宋家扯上了关系,对她儿子以后的科举之路也有点帮助。
宋婆子调查到这些事情后,哪里愿意自己的闺女嫁到这样的人家?
哪怕对方表示宋云绮是少年这一房的媳妇,宋婆子还是强硬地拒绝了对方的求亲。
乡下人家,有谁娶两个媳妇的?哪怕他家的情况不同,情有可原,但宋婆子却不愿意自己的闺女嫁到对方家里。
说好听是两房,说白了不就是两个女人跟一个男人一起过日子么?
三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后面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事情,宋婆子可不愿意自己好好的闺女去这样的人家遭罪。
对方被拒绝了,心有不甘,立刻拿救命恩人的事情说事,想要以此逼迫宋婆子同意。
宋婆子这辈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不然她的名声也不会被传得那么难听。
早先的时候她就大张旗鼓买了礼物去道谢,现在人家还想利用这件事来拿捏她,宋婆子哪里能让对方如愿?直接把对方家里的一堆破事给宣扬了出去。
两家因为这些事情扯皮了许久,最后还是宋婆子发现当初那几个去拦宋云绮的醉汉是对方安排的,为的就是谋一个救命之恩,让宋家没法拒绝他们家的求亲。
知道这件事后,宋婆子被恶心坏了,拿着证据打上门去,两家就此交恶。
宋云绮在知道对方的所作所为后,心里刚刚冒头的嫩芽直接枯萎了。
谁能想到,这件事都过去五年了,对方又突然托人上门提亲。
“娘,您别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生气,您先看看三哥写回来的信,我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您说三嫂都离开家这么久了,我们也早就给三哥写了信,说三嫂去找他了,但是从三哥传回来的信来看,似乎他并没有收到我们写的信,也没有见到三嫂。”宋云绮不欲多谈那家人的事情,说起了自己的猜想。
宋婆子看了几眼纸上的酸诗,觉得自己的牙有点软,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宋宴淮给叶千栀写了什么酸诗,而是宋宴淮为什么会寄这样的信回来?
明明叶千栀早就去京城找他了。
知道的事情太少,宋婆子立刻让人去套牛车,一边喊来了那天送叶千栀去州府的人,仔细问了叶千栀那天是怎么离开州府的。
在她问这些事情的时候,宋云绮按照宋婆子的指示,也去书房写了回信。
等信鸽带着刚刚写好的信飞向高空,宋婆子和宋云绮带着宋天才急急忙忙出了门,往州府赶去。
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州府,宋婆子直奔顾流亭的金香阁,早在宋宴淮离家时就跟家里人交代过,要是家里出了急事,他又不在,可以来州府找顾流亭帮忙。
他这话叮嘱了好几年,宋婆子一直都没来找过顾流亭,这还是第一次。
面对突然上门的宋婆子,顾流亭也懵了,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礼数周到地招待宋婆子三人。
请三人到后堂坐下,又让婢女上了茶和点心,顾流亭这才温声问道:“伯母和宋家妹妹今日一同上门,让寒舍蓬荜生辉,不知两人来找顾某有什么事情?”
宋婆子迟疑了一下,才道:“顾公子跟我家三郎是好朋友?”
“对,宋公子的事情就是顾某的事情,伯母别跟我客气,把我当家里的小辈使唤即可。”顾流亭笑着道。
他的笑容倒是让宋婆子放松了一点,宋婆子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我想请顾公子帮我送一封信到京城给三郎,还有帮我查查我家栀栀离开州府后的情况。”
顾流亭听完后,正色道:“还请伯母放心,我这就去给京城传信,我堂哥刚好在京城,我们有特殊的传信渠道,大概五天就能收到回信,还请伯母和宋家妹妹在寒舍委屈几日。”
“不用不用,我们在州府有落脚的地方,我们去静雅轩或者知味轩住就行了。”宋婆子拒绝了顾流亭的好意。
顾流亭也没有强留,他送走了宋婆子几人后,立刻就给京城传了消息。
远在京城的顾流云很快就收到了顾流亭传过来的消息,他看着纸上寥寥几字,原本笑着的眼眸顿时沉了下来,他立刻吩咐人套马,他要出门。
他刚刚到宋宴淮居住的宅院,就看到了站在宋宅门口的杜菲芋。
“顾公子,”见到顾流云,杜菲芋欢喜地迎了上来:“顾公子,我找宋公子有点事,可是门房不让我进去,您能不能捎带我进去?”
顾流云看了杜菲芋那精心打扮后的妆容,还有她身后婢女手上提着的食盒,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顾流云心知肚明。
若是宋宴淮还没有成亲,那顾流云还会帮着撮合,但是她明知道宋宴淮身边有了娇妻,还不依不饶地纠缠不放,那就让人感到反感和厌恶了。
顾流云眼尾挑了挑,不咸不淡道:“我找晏淮有急事,你不方便在场听,告辞。”
翻身下马,顾流云把缰绳丢给门房,直接进了宋家大门。
留在原地的杜菲芋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她咬着下唇,眼里掠过一抹恨意和戾气。
不过就是靠宋宴淮才得了秦王殿下高看几眼的商贾罢了,他居然敢撂她的面子!
等她嫁给宋宴淮以后,定要给顾流云好看!
杜菲芋面色不虞,不过当她对上门房那打量的眼神时,她下意识冲对方笑了笑。
门房没理会她,直接牵着顾流云的马进了门,然后就把大门给关上了。
顾流云可不知道他拒绝了杜菲芋的无理要求被记恨上了,此时他正坐在宋宅的客厅,着急地等待宋宴淮。
没等小厮端热茶上来,宋宴淮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顾流云见到他出现,立刻站了起来,“晏淮。”
“最近你不是挺忙的吗?怎么还有时间跑来找我?”宋宴淮见到来找他的人是顾流云,还挺诧异。
“你跟秦王意见不同,谁也说服不了谁,我跟你走得近,他现在压根就不敢用我。”顾流云耸了耸肩:“先不提这些让人不高兴的事情,我今天来找你,是收到了我堂弟顾流亭传来的消息,他说你媳妇来找你了,可是她都出发一个多月了,家里还没有收到她报平安的书信,伯母很担心,所以托他传消息给我。”
“我没记错的话,嫂子似乎是没在你这里吧?”顾流云最近很少来宋宴淮这里,但叶千栀要是来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没。”宋宴淮平淡无波的眼眸里染上了几分着急,他接过顾流云带来的纸条,认真看过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见宋宴淮情绪不好,顾流云安慰他道:“你别太担心,嫂子是大夫,或许是她在路上救了几个人,这才耽误了时间。”
宋宴淮摇摇头,捏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这都要两个月了,她走旱路也该早就到了京城,而且我娘说,栀栀一离开家,她就给我这边传了消息,可是我却没收到,这不正常。”
宋宴淮想到这里,脸色愈发难看,顾流云也说不出安慰他的话来了。
叶千栀没到京城可以说她是在路上耽误了时间,可是宋家送来的书信没到宋宴淮手上,又该如何解释呢?
信鸽是有可能被人猎杀,但是这种几率太小了,更别说宋宴淮养的信鸽可聪明了,会认路不说,也知道避开危险的地方走。
除开了这些意外,也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宋家来的信被人给拦截了。
宋宴淮一想到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人,脸色愈发阴沉,他直接招来了墨玉,让他带人去调查这件事。
别人眼里的宋宴淮就是一个给秦王出谋划策的谋士,跟普通谋士不同的是,宋宴淮不仅能给秦王出主意,他还是秦王的钱袋子。
但是没有人知道,宋宴淮在给秦王办事的同时,也暗暗借着秦王的这股东风发展起了自己的势力。
他一下令,找叶千栀的消息立刻就传了下去。
顾流云知道这事儿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的势力虽然不如宋宴淮,但是架不住他顾家世代商贾,自有别人不知道的渠道。
双管齐下,很快叶千栀离开清寒州之后的轨迹就清晰地送到了宋宴淮和顾流云手里。
宋宴淮翻看后,立刻就把目光锁定在了叶千栀搭乘的镖局,叶千栀明明是跟着镖局一起走的,为何镖局早就到了京城,而叶千栀却在半道上消失了?
这个镖局很可疑,宋宴淮和顾流云直接找上了镖局在京城的总局。
面对宋宴淮和顾流云的到来,镖局的人全都捏了把汗。
“不知道宋公子和顾公子前来有何贵干?”镖局的掌柜,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心虚得要命。
“我太太两个月前跟着你们的镖车进京,谁知道镖车顺利到京城,可我太太却不见踪影,我来问问情况。”宋宴淮直接坐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咚咚咚’的声音落入掌柜耳中,如同催命符。
“嗯?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宋宴淮斜眼扫了掌柜的一眼,登时吓得掌柜的一身冷汗冒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讪笑道:“不知宋公子的太太闺名是.?”
“叶笙。”
宋宴淮的回答让掌柜浑身一僵,连跟宋宴淮对视的勇气都没了。
“看来你是知道她的,那她在哪里?”宋宴淮冷声道:“她给钱乘坐你们的镖车进京,你们不会见财起意,半路上下黑手吧?”
“宋公子说笑了,我们镖局在大盛开了几十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掌柜的忙道。
“既然如此,那她人呢?”
“或许贵太太觉得乘坐镖车太慢了,半道上改了进京的方式也是有的。”掌柜干巴巴道。
“你摸摸你额头上的冷汗,它都觉得你的说辞太勉强了。”顾流云似笑非笑:“晏淮,你也别问他了,直接把镖局给一锅端了,把人全都抓起来审问,总有人知道嫂子的消息。”
“别别。”掌柜的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哀求道:“我说,我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