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这样的人,淳于城主这辈子见过的太多。
为了权势和利益,他们什么都可以不顾,礼义廉耻又算得了什么?
换作他年轻的时候,兴许还会因此而感到愤怒,甚至花费时间和心血去查证、去与之辩论。
如今的他连生死都早已看淡,又如何会把谭氏这点小麻烦放在心上。
更何况他本就是祖父一手带大的,对他老人家的品行非常了解。
弱水城男子不纳妾,就是从他们那一辈人才真正形成了风俗,身为城主的祖父又岂会落人口实?
退一万步说,就算祖父真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以他老人家的眼光,又怎会看得上谭氏?
淳于城主冷声道:“谭氏,谭卓明究竟是谁的儿子,弱水城这里根本没有人在意。
本城主并非嗜杀之人,只要你们肯安分守己,我可以饶你们母子一命。”
萧姵握了握拳,欲言又止。
争权夺利的事情,她见过的也多了。
即便是姐夫那样不喜杀戮的所谓“仁君”,对觊觎皇位的人也绝不会手软。
谭氏母子一看就是死性不改的那种人,若是放他们一条生路,必然后患无穷!
谭氏刚整理出一点头绪,淳于城主的话又把她的思路给打乱了。
不过,同样的一句话,她却听出了和萧姵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她和明儿若是肯安分守己,好好待在庐江郡不就得了,跑这儿来做甚?
淳于澜明明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却还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明摆着就是想要他们母子的性命!
谭氏尖着嗓子道:“淳于家人丁单薄,好容易你祖父多留下一条血脉,你却为了一己私利不肯放过我们母子。
淳于澜,你对得起淳于家的列祖列宗么?!”
淳于城主道:“淳于家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方才我的话你最好和谭卓明商议一下,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就知会一声。”
说罢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袍:“南萧,我们走!”
萧姵看了谭氏那晦暗的面色一眼,尾随在淳于城主身后走出了小院。
两人沿着小径走了一段,淳于城主道:“陪我去湖边走走吧。”
萧姵见他衣裳穿得挺厚实,应了一声是。
“小九,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举动是在放虎归山?”
萧姵道:“您太抬举那对母子了,他们充其量就是两只老鼠,最多就是做些恶心人的事情罢了。”
淳于城主温声道:“小九,世上没有人喜欢藏头露尾,你一向又是光明磊落的人,这一年多来着实是委屈你了。”
萧姵没想到他突然间又说起这个,笑道:“您今日让我作陪,说是要审问谭氏母子,其实是有话想要单独与我说吧?”
“还是这么聪明!”淳于城主夸了她一句,又道:“如今伊儿的终身大事定下,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只有弱水城。”
萧姵笑道:“我觉得自己这个城主当得挺合格的,想来您放心不下的应该是我的身份。”
淳于城主最欣赏的就是她这份自信,换作其他人肯定又要多心了。
“小九说得不错,你这个城主虽是被逼着上位,却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其实我一直都想问您,若是我那时没有到弱水城来,您又会把这个位置传给谁?”
在弱水城待的时间越长,萧姵对淳于城主这个人的了解越发深入。
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钻进了对方设的一个“圈套”。
淳于城主大笑道:“果然还是瞒不住小九啊!这么对你说吧,自从两年前与你相识,我就认定你是唯一的继任者。”
这一番话真是让萧姵吃惊不小。
她与淳于城主非亲非故,身份又如此特殊,说句不好听的话,在旁人看来,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把弱水城白送给大魏。
别说周边几国会怎么想,弱水城的百姓们肯定不会答应啊!
淳于城主解释道:“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清楚,所以这些话皆出自我的肺腑,没有半分虚妄之言。”
萧姵道:“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但两年前的我只不过是个性格莽撞的半大孩子,您就不担心么?”
淳于城主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好一阵才道:“小九,这两日我翻了翻书房里的藏书,这一年多的光阴你没有虚度。”
萧姵咧咧嘴,只觉老脸隐隐发烫。
她是在御书房中都能随意进出的人,见过的书不可谓不多。
但淳于城主的藏书还是让她开了眼界。
数量不是最多,但种类绝对是最齐全的。
天文地理医卜星象她不感兴趣,各种武功秘籍却最对口味。
为了研习这些秘籍,她连从前最喜欢的戏本子都没有碰半根指头。
至于那些讲述治国理政以及各种律法的书籍,她全都扔给了花轻寒。
除此之外,能提起她兴趣的便只有淳于城主的手札和那些讲述鬼怪故事的典籍。
就是因为听了他的讲述,又认真研读了那些手札和典籍,她才对湘东公主的来历有了一定的认识,才能在她想要趁机逃走的时候加以制止。
但淳于城主显然是把花轻寒研习过的那些书籍都算在她的头上了,实在是惭愧得很。
她挠了挠头道:“其实我就是对那些武功秘籍感兴趣,其他的……”
淳于城主笑道:“我走之后,你应该去见过姬拂冰了吧,可有什么发现?”
萧姵道:“发现是有一些,那日险些还被她给溜了。”
“哦?以姬拂冰的能耐,居然能从你的手里逃脱?”
萧姵遂把那一日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淳于城主叹道:“原来你养的那只小白虎竟是传说中的灵兽。幸亏你身手了得没让姬拂冰给逃掉,否则就太可惜了。”
萧姵挑眉道:“姬拂冰与您有血海深仇,您却一直不杀她,莫非……”
淳于城主道:“是,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但还是不舍得把她给杀了。
因为她的许多想法都异于常人,见识更是无人能及。
为了实现内子与我毕生最大的愿望,我不得不向她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