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为什么师祖从来不下山?”
小小的孩童仰头望着高大的青年,细嫩又圆润的手掌握着男人的食指,目光纯净又带着疑惑。
唇红齿白的孩童年岁不过七八岁,眉目清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望着临安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倒映出了他一个人的身影。
就像儿时的少年一样,那时候的天真和美好。
临安垂眸摸了摸孩童的头,唇角带笑:“因为……他答应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师祖听他的话?”
孩童问,他睁大了眼睛好奇无比,好似你不告诉他答案,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就立马落下泪来。
青年没有说话,而是弯腰抱起男孩,将他举到肩头坐好:“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
“做完了……师父,你还没告诉我,师祖到底答应了谁。”
“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啊?你个小滑头。”
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宠溺,青年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道:“是你师父的师弟,你二师叔。”
“那二师叔在哪儿?”
“方才我与你说什么?”
孩童沉默一会,委屈道:“可是我就是好奇嘛……师父师父,二师叔在哪儿啊?我怎么从来没讲过他?”
“……他去了天上。”
“啊?那我可以去天上看师叔吗?师叔长得好不好看?”
“自是好看的,天底下没有谁比他更好看了。”
临安迎着日光,举着孩童一步步走在颠簸的山坡之上,一边走,一边道。
想到淮安,临安的眸光微微一软,想到自己如今的弟子,心头微微酸涩。
他这新收的弟子与淮安模样有三分相似,同样风系灵根,同样的漂亮可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弟子。
那日仙魔大战之后,魔门的修士们统统被仙门的修士逼回了魔界,但是也因此,双方所剩无几的元婴修士几乎全都陨落,唯独只有魔界尊主聂擎苍和如今的仙门浮生仙君。
浮生仙君入了魔,但到底出生仙门,而仙门之中所有的元婴修士皆以死亡,修士们自然不愿意看见魔界双元婴的情景,所以在浮生带着他的嫡传弟子尸身回到虚无山之后,修士们便闭上了自己的嘴巴,只当他入魔这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一来,仙门和魔门双方竟也相安无事的度过了数百年之久。
直到最近浮世宫宫中出了点事情,临安有事相求,故而来这虚无山山脚之下。
大长老死了,浮世宫掌权之人便落在了临安身上,临安举着孩童站了半天,低声安慰着等得不耐烦的小男孩,直到他听到一声清冷幽幽的声音:“上来吧。”
虚无山上的结界被打开,临安摸了摸男孩的头,随后抱着男孩一同上山。
他没有走多久,因为浮生并未生活在山顶之中,而是生活在虚无山的山腰之上,那片竹林之间。
那是曾经少年居住过的院子。
只是当临安看见浮生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那个曾经手不沾尘泥、清幽高洁如月的青年此时竟如凡人一样,举着铲子,蹲在一颗树下刨着土,面色淡然的任由白衣沾满了泥土。
他看了过来,额间的堕魔印记如同燃烧的火焰,带来了择人而噬的寒意。
临安下意识后退一步,随即看见了坐在浮生身边不远处的轮椅上的少年。
他容貌绝美艳艳,低着头,身上穿着深黑色的衣袍,盖着厚重的毛毯,双手放置在轮椅边,娴静而美好。
一如他当年的十六岁一般,容貌半分未变。
孩童“哇”的一声,忍不住拽了拽临安的袖口,指着黑衣少年:“师父师父!你快看!漂亮姐姐!”
临安回过神,瞧见浮生面带不悦的皱了皱眉,连忙捂住了孩童的嘴巴,低声叱喝:“胡闹,那是你二师叔。”
孩子微微一愣,许是未曾料到自己竟有朝一日被自己师父叱喝,顿时有些委屈,低低的“哦”了一声,随后揪着自己的小衣袍,低着头唯唯诺诺的站回了他身后。
浮生见此,眸子微微一暗,抱起土中藏匿的瓦罐,淡淡的看着临安。
“此子心性纯良,你却利用他,是当本君不知吗?”
临安低着头任由他指责,垂头道:“是,弟子知错。”
没有人知道,如今这个执掌了浮世宫的青年,居然在另一个白发青年的面前,低头弯下了自己挺直的腰。
他说:“师尊……此次徒儿是为三师妹——”
浮生冷哼,拂袖拭去自己身上的尘土,那一捧尘土迎面而来,直接砸到了临安脸上。
临安后退两步,抿着唇瓣任由混着晨露的湿土从脸上滑落,弄脏了他的白色衣袍。
孩童见此,连忙跑到临安身前,伸出双手护住他:“你你你你居然打我师父!我不许!”
浮生回到少年身边,推着轮椅,咿咿呀呀的轮椅声被孩童的声音遮盖,他将少年推进屋子之中,温柔的把他放到了床上,轻柔的为他捻了被角,盖好棉被。
临安无奈的低头劝着孩童:“阿颜,他是师祖,你不能这么对着师祖说话。”
阿颜委屈道:“可是师祖要打师父,我不想让师父被师祖打。”
临安哭笑不得:“我没有挨打。”
“明明就有!师父你看你脸上!哼!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喜欢师祖了!”话音刚落,却闻白发青年清冷淡漠的声音传来——
“你们走吧。”
临安连忙道:“师父,阿颜不是这个意思……”
“本君不为难他。”浮生打断了他的话,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他是个好弟子,会护着你。与淮安倒是有几分相似。”
闻言,临安当即额稍落下了几滴冷汗。
他的声音很轻,飘忽不定如同风一般柔和,但却如同一把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之上,最后那句,却带着浓浓的杀机。
他的心思被浮生看穿了。思及此,临安顿时脸色煞白,唇瓣微微颤抖。
浮生收回了杀机,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阿颜,抬眸看向临安:“凌波大逆不道,早已被逐出师门,你没有三师妹,而这世上更没有凌波一人。”
“日后此事,莫要再提。”
“可是师傅,师妹已经赎罪百年,修为被废、丹田被毁,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花甲老人了!为何不让她好好安享晚年呢?”
“她快要死了啊……”浮生轻轻地扣着房门,目光森冷:“是时候了。”
继续给她寿命,让她活下去了。
百年的蹉跎,足以让一个曾经满怀怨恨的少女变作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
每一个夜晚里,食人鬼便吞噬着她的肉身,将她的身体啃得七零八落,生息几近断绝。
可是一到了白日,她的身体就恢复了原状,被锁链束缚困在洞中,等候着食人鬼的到来。
她从来没有一刻那么后悔过。
可是已经没用了,淮安回不来了。
淮安希望她能活着,那就必须得活着。
浮生淡淡的看着临安,面色冰冷异常。
临安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应浮生这般不近人情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劝不了浮生了。
而凌波,将生生世世这般蹉跎下去,只要浮生一日不死,凌波便一日不得善终,临安固然有心帮她,却也有心无力。
思及此,临安叹了口气,低下头恭恭敬敬的告辞。
浮生好像还是曾经那个穿着白衣的仙人,可又不再是曾经那个浮生仙君了。
他离去前回头看了眼白发苍苍的青年背影,仿佛能透过他的背影看见他隐藏在体内的疯狂和恶毒。
自此,临安再也没有上过虚无山了。
唯独那孩童却得了浮生优待,每个三年被放进去一次,有一次他回来,只有他腰高的少年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了,明明已经有三百多岁,他却急躁的像个孩子一样,匆匆的跑到了临安的书房,面带慌乱。
“师尊!师尊!师祖走了!”
临安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的笔:“你说什么?”
“师祖说,他等得累了,便走了。”
临安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浮生走了,谁来抵抗魔界尊主?!
他虽已然晋级元婴,但到底比不上已经化神的魔界尊主聂擎苍啊!
正焦虑着,他又听少年道:“师祖说,聂擎苍已死,他也没必要再呆下去了,所以他带着二师叔闭了死关,与我说,若他过了百年未有天劫降临,便是死了。”
临安听到聂擎苍死了,微微松了口气,可是又听完临安最后那几句,心头却是微微一颤。
他知道,浮生早已心生死意,所谓通知,不过是告诉他一声而已。
果不其然又过了百年,天劫未临,浮生死去,虚无山上的结界消失。
临安再次踏上虚无山的时候,是在一个巨大的地下墓穴之中找到的浮生。
他躺在冰棺之中,身边还有那少年,二人牵着手,十指相扣,长发纠缠。
一黑一白的二人就那么躺在那里,栩栩如生得如同沉睡一般。
临安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动他们,而是转身离开了墓穴。
离开虚无山的时候,他仰头望着天际飘落下来的雪,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生当同衾,死亦同穴author_say大粗长有点肾亏,所以……下一更只有两千字_(:3」∠)_
番外就这一张……因为我写不下去了_(:3」∠)_,下一章直接进入女装大佬篇,么么啾~
我真的双更了!!!
我没唬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