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很老了。
当年的恶疾本来已经快要夺去他的生命,但是靠着那人的药,他硬生生的在鬼门关内游荡了一圈,然后走了回来。
但药在好,也总有三分毒性,他的手他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张脸跟李总管白胖富态的脸完全不一样。
这张脸和手一样,脸上没有什么肉,脸颊凹陷下去显得很是干瘦,皱纹深深,没有丝毫的血色,身形干枯,看起来还比寻常人都要更可怖一些。
隔远了看,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比较干瘦的寻常老人,前提是没有看到他的那双眼睛。
褪去了所有的伪装,才能显出他的本样来。
他的眼睛黑色深深,暮色沉沉得没有一点儿的朝气,可是仔细看进去,就会看到他眼底凝聚起的黑色旋涡。
就像是一只正盘旋而起的黑色巨蛇,正吐着蛇信,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的猎物。
“哈哈哈哈哈。”历雄天声音暗哑,就像是被一把锯子在上面割过一般,听入耳中十分不舒服。
他眼睛依次从练一行,木长老和练慕秋身上划过,带上一丝寒意:“现在本应该是你们尽孝的时候,但是孩子翅膀硬了,一个两个的,都要开始反抗家长了。”
千宁刚想踏进去,就听到这句话。
月沉一眉间微皱,拉着千宁身子一转,就隐藏在了大门边。
千宁看了月沉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
千宁耳朵微贴到墙上,听着里面的谈话。
练一行冷笑一声:“你这样的家长,本尊可要不起。”
“你故意不杀我,就是想让我当你的容器,待我武功大成,那人在将我的功力转移到你身上来,那时你就会枯木逢春,重新变为呼风唤雨的厉雄天是不是。”
练一行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来,每走一步,脚下的台阶就微裂开来,发出细微的声音。
厉雄天点了点头,赞许的看向练一行:”是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还会知道这件事情来。”
练一行看着历雄天老态龙钟的样子,突然就平静了下来:“是你太急切了,最近你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吧?怎么,那人突然没有出现在你身边,给你送药来了?”
这么多年,他迫切的想要解开这一个谜团,从发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再到那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时,没人知道他心中是经过了怎样的煎熬。
他总会梦到林微,梦到在那山村中的日子,没有旁人,只有他和林微两个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恩爱缱绻再不分离。
可是每到梦醒时分,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在一个艳阳天中,林微对着阳光跑去,然后渐渐消散在阳光中,在没有丝毫的痕迹可寻。
练一行都会问自己,你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怎么就偏偏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呢?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就连练一行自己,也给不出答案。
世人总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这情深深处,却总是哀愁。
历雄天脸上露出一个疯狂的笑意来,他低笑了一声,轻声道:“没关系,他不在,我自己动手也是可以的。”
“你也不过就是一个被废弃掉的弃子而已,天行道中的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么还会管你的死活。”
练一行脸上满是讽刺:“你看,现在这灵煞阁中,除了你自己的人之外,哪里还有天行道的人。“
历雄天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曾消退:“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木长老看着练一行走下来的身影,在看到历雄天脸上的笑意,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自己母亲死去时的那个场景。
她就躺在他的怀中,口中不断的吐出血来,可她的目光还是追随着那个决绝而去的男人身上。
如此痴却又如此傻。
“慕秋,你退后去。”木长老缓缓抽出刀来,平静的对拿出武器的练慕秋说道。
“木叔叔?”练慕秋一脸的讶异,她看向木长老:“我”
“秋儿,你退下去。”练一行在木长老旁边站定,定定的看着历雄天,头也不回的对练慕秋说。
练慕秋咬了咬唇,手中的鞭子又重新卷了起来。
她用力的握了握拳,向后退去,口中低声道:“好。”
练一行微侧了侧脸,好似看了看练慕秋,又像是没看她。
“我们以前说过,若有这么一天,总该好好打一架的。”木长老手中刀缓缓举起。
刀尖指向了那个给了他一生噩梦的男人。
这个男人,给予他的,从来不是什么父爱,而是永无止境的血腥和杀戮。
“暗夜,你是我历雄天的儿子,是这灵煞阁未来的主人,你要记住,你的生命中只有你自己,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左右你的想法。这条王者之路注定充满残酷与杀戮,你只有一直杀下去,才能站在最高的那个位置上俯视别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小小的暗夜脑中回响的,一直是这样的一段话。
只因为他没有完成历雄天规定的任务。
那个一脸威严的男人,一面说着这样的话,一面举起手中的鞭子。
手中鞭子一甩,就是一条深深的血痕,直到今天,暗夜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可是我不想杀人,也不想走到那个位置上。”暗夜心中轻轻的说道。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可那个名为他母亲的人,脸上除了满脸泪水之外,在没有其它的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来救救我呢?
倒在地上的暗夜看着那男人丢下鞭子离开的背影,依稀中看到的,是自己母亲向自己奔跑过来的身影。
为什么,你总是不敢反抗他呢?
这样一个男人,有什么值得你爱的呢?
“暗夜。”历雄天看着木长老的眼睛,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你要违抗你母亲的心愿,来对你的父亲出手吗?”
“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木长老淡淡道:“你教我的,这条路上,除了我,在没有别人,我这一生,都不该被任何人左右,只能在血腥与杀戮中度过。”
木长老举起手中刀,向历雄天冲过去:“你教了我几十年,今日应该向你好好展示一下你的教育成果,不是吗?”
历雄天闪避开木长老这一刀,面上满是满意之色:“你终于明白过来了,不过”
历雄天手势成刀,挥开木长老手中的刀,手成爪向木长老面部抓去:“父亲教你这么多的东西,可不是让你拿来对付父亲的。”
历雄天常年服用那人给的药,身体中早已经是毒素深深,可与之相应的,就是他的武功在药物作用之下更为精进。
不说木长老一人,就连练一行加入进去和木长老一起对付历雄天,也才堪堪能打成一个平手,甚至还隐隐被历雄天压了一头来。
历雄天手指乌黑,掌势如刀,掌风如利剑,就连挥动间,手掌都泛起淡淡的黑色,一看就是毒性极强。
这药和练一行服用的药有异曲同工之妙,练一行也在那药的帮助下,才能一举渡过最凶险的最后一关,一举大成煞天诀。
而历雄天,长年累月的服用这些药物,与这些相辅相成,以透支生命的代价,来成就自己的绝世神功。
或许,历雄天自己本身,就已经成了一个药人。
“你们的武功,一招一式都是我教授给你们的。”厉雄天看起来老态龙钟,动作却和他的外表完全不一样。
他脸上一直挂着李总管时,惯常的那个笑容。
但是在李总管脸上时,会觉得很是富态喜人,在李雄天的脸上时,却只会让人觉得万分违和,不寒而栗。
历雄天一掌拍到木长老胸口,也不知他还顾念着这是自己唯一的脉,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下手时无意识的打偏了一些,只打到了腰腹处。
木长老腰间一阵剧痛,历雄天那一掌虽然有一些收敛,可是那掌中的毒素却还是侵入了他体内。
木长老捂住腰间后退了几步,就连嘴唇都微微发黑起来。
“木叔叔。”练慕秋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扶住木长老。
“小心。”木长老低声说,却是对练一行道。
练一行无声的点了点头,对着历雄天冷笑一声:“这些一招一式都是你教给我们的,那若是我不在用你教导的那些招式呢?”
千宁再也忍不住了,她和月沉一对视一眼,眼里露出一些可怜兮兮的神色来。
月沉一叹了一口气,道:“去吧。”
千宁一下子笑开来,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身就一跃而去,向历雄天袭去。
月沉一跟在千宁身边一起进去,他不想让千宁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可是看到千宁眼中的失落神色,他更多的是舍不得。
爱一个人,不能以爱为名,而生生的折断了她的翅膀。
只要会武的人都看得出那历雄天身上那危险的气息,千宁虽一向好战,可也知道这人是不可轻视的。
历雄天正层层逼近练一行,练一行眉微揍,不知为何,对上历雄天时,却突然感觉自己身体动作好似一僵,就那一瞬间,历雄天手掌已逼近眼前。
“爹爹小心。”练慕秋看到历雄天这动作,眼睛骤缩,惊恐的看向练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