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发生的事,除了朝中大臣外,其余诸人还不知晓。
破晓已天明,皇宫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之气。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一声又一声,带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千墨睁开眼睛,她眼睛迷蒙了一阵,她感受到手臂处的微微伤痛,轻轻动了动身子,一下惊醒了趴卧在床边的宫无忧。
宫无忧清醒过来,眼中一片清明,他一抬头,就见千墨侧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笑意。
千墨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宫无忧扶她坐起来,又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见没有在发热了才放下心。
“你啊。”
宫无忧轻叹一声,还是舍不得说她,到最后,还是只化为了简简单单的“小心”二字。
“我知道,不用担心。”
千墨并不是盲目自大,她也是刀光剑影中走过来的人,她知晓当时情况下怎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有人这般为你担心,心中的暖意真的是无法言喻。
“醒了就好。”
宫无忧伸手从旁边的食盒中端出一碗药,他轻轻舀了舀药,待药不烫之后才把药端到千墨口边。
“风姑娘说你醒了之后就要喝药,喝了药之后才能用膳。”
千墨眉间微皱,她最恨的就是喝药,可是看着宫无忧一脸不容逃避的神色,千墨只得就着碗口大口大口的喝下药。
喝完药,千墨眉间更皱了,一块糖突然塞进了她口中,冲淡了口中的苦味。
宫无忧一脸赞许的摸了摸千墨的头:“很乖。”
千墨脸颊微红,嗔怪的看了宫无忧一眼,她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好不好。
“叩叩叩。”
房门轻响,随后门被推开,风莫依出现在门口,她手中提着小药箱,踏步而来。
宫无忧站起身,极其自然的提起食盒:“我去洗漱换衣,等等来看你。”
“好。”
千墨点头应允,她知道,宫无忧是故意为她们腾出空间来。
风莫依对着宫无忧微一点头,宫无忧微笑回了一礼。
待宫无忧走出去之后,风莫依才走到千墨身边为她换药。
风莫依面上是以往惯常的神色,可是只有千墨知道,她心中定然不开心。
“阿依,对不起。”
对不起,你将你的命交给了我,可是我却没有保护好她。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
风莫依坐在她身旁,轻轻解开她手臂上的白纱,从药箱中取出干净的纱布,为她换药。
风莫依眉眼低垂,她的一缕黑发落下,温柔了她的脸庞。
“你知道的,他这么些年,从来不敢靠近我,他和母亲之间,就是一笔理不清的账。”
风莫依露出一个笑:“母亲这么些年对他避而不见,就已经是对他最重的惩罚了,其实谁都知道,母亲临死前,最想见的人,还是他!”
千墨沉默,她看着风莫依,低声道:“当年若不是姜梦和,风姨或许不会这么快死。”
“是啊。”
风莫依声音低低:“当年他以为小沫是母亲的另一个孩子,才恼羞成怒,疯癫成狂,才会对沫儿下毒。世间万事总能叹一句阴差阳错,到最后,母亲这一条命还是还给了他。”
可是姜梦和怎么会知道,风渺蕴这一生,除了他,又怎么可能会在爱上旁人。
风莫依永远记得,那一个黄昏下,风渺蕴看着自己手间手镯的神色,是怎样的温柔。
“依儿,你知道吗,在很久很久以前,你还要另外一个名字。”
风渺蕴看着风莫依,眼中满是慈爱的神色。
“另外的名字?”
风莫依摇了摇头:“您从来没有对依儿说过这件事。”
风渺蕴脸上露出一个笑,她看着窗外开的正艳的花儿,轻轻说道:“在你还未出世的时候,有人给你取了一个很美很美的名字,那时的你,叫做姜未离。”
“未离,未离,未来之途,永不相离,当时,这两个字,包含了你父亲对我全部的承诺。”
“可是,万事皆空途,到最后,我为你取名莫依,便是希望怒此生莫要奢望着去依靠一个男人,可是到最后,做不到的人,反而是我,这一生,娘最忘不了的,还是你父亲。”
“当年娘亲生你时,被人暗中下毒,生死之际,你父亲杀了一村百人,取出心头血为娘解了毒,才有了你的出生。”
“你父亲行事诡谲,向来不将人命放在心上,人之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青衫谷向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百年来,从未做过有辱门派之事,我无法接受,我的这条命,是踩在百条性命之上救回来的,也无法接受,青衫阁百年名声,到最后会毁在我一人手上。”
风渺蕴眼角落下一滴泪,她这一生,从始至终困住的,其实是自己的心。
善恶正邪,有时候,她也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别人生死,与她和干。
可是她在将要踏出那一步时,眼前总会浮起她踏出房门看着外间一地尸体时的模样。
他们或老或少,眼睛中,是永远无法消退的惊恐。
直到那一刻,风莫依才明白,她和姜梦和,就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
就算中间时偶然会交叉在一起,但交叉分离之后,依然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光者,暗者,永远都会背道而驰。
风渺蕴摸着风莫依的头,风莫依依偎在她腿上,抱着她瘦骨嶙峋的腰,心中只觉得哀伤。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这才是母亲和父亲此生再不复相见的原因。
“所以依儿,这世上谁都可以恨他,唯有你不能恨他,他这一生,把唯有的温情都已经给了我们。”
风渺蕴身上洒满了暖暖的金色阳光,她微微闭上眼睛,语中是一生沧桑:“说到底,是他不懂我,而我,也弃了他。”
风莫依从那天起,才真真正正的正视姜梦和。
在她生下念卿之后,她就发现过几次自己都未曾见过几面的姜梦和,避开青衫阁耳目,小心翼翼的抱起小小的念卿,一脸笨拙的逗她笑。
“卿儿,乖,我是外公,是小卿儿的外公”
看着他压低声音,一脸柔情的逗这着什么也不懂的念卿,风莫依会想,在她不知事的时候,姜梦和是否也曾这样笨拙的抱起过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小未离,我是爹爹。”
一向认生的念卿在姜梦和怀中却奇异的不会哭闹,她那是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儿,一双眼睛都看不清楚人,可是她的小脸却露出小小的笑容,口中发出咿呀的小奶音。
风莫依隐在屋外,看着姜梦和小心的拿出一个小小的金锁戴在念卿脚上,待念卿熟睡之后,他才不舍的摸摸念卿的小脸蛋,看了一眼风莫依藏身的地方,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到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跳窗而出,离开了这里。
风莫依走进房中,看着念卿小腿上金锁上写着的念卿二字,轻轻摩挲。
她以前不懂,为何小时候娘一直让她佩戴着一个写着不是她名字的玉佩。
她明明是叫莫依,为何玉佩上却会刻着未离两个字。
现在她才明白,这块玉佩,应是姜梦和亲手给她戴上的吧。
她在姜梦和心中,不是风莫依,而是他的女儿未离。
可惜未离两字,到最后也只被深深放在心间的某个角落,在不能触碰。
从此之后,风莫依和姜梦和就形成了某种默契。
风莫依不会阻止姜梦和去见念卿,姜梦和也不会出现在风莫依面前。
“他这么些年都没有好好的照顾过卿儿,此刻难得有机会,也该让他和卿儿好好相处相处了。”
“而且。”风莫依系好手中的纱布,声音微凉:“当初利用他头脑不清,在背后挑唆他对沫儿下手的人,才是害死母亲真正的凶手,不是吗?”
千墨伸手擦掉风莫依落下的泪水,她坚定的道:“不管时间早晚,血债,终究是需要血偿的。”
“是啊,所以现在卿儿到他身边,或许也是最好的结果。”
风莫依关好药箱,就见千墨斜着身子去拿自己的外袍。
“你身体还未好,又想走哪去?”
风沫一伸手打向千墨的手,千墨无奈一笑:“我没这么虚弱。”
她锲而不舍的去拿衣服,风莫依无奈,只得帮她把衣服拿来,帮她穿上。
“锦瑟姑姑醒了罢,我去看看她。”
风莫依面上神色有些不好,她看了一眼千墨,千墨心中募的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翻身下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避开了风莫依的目光。
“锦瑟姑姑怎么了?”
风莫依叹了一口气,按住千墨肩膀,深吸一口气。
“匕首伤到了心脉,锦瑟姑姑的情况不太好,你,要有准备。”
千墨动作一顿,她坐在床边,呆呆的看着自己穿了一半的鞋子。
这双鞋子,还是锦瑟亲手给她做的。
锦瑟在她心中,就是另外一个母亲,小时候,锦瑟是除了母后外,陪在她身边最久的一个人。
她那么爱自己和哥哥,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
“我去看看她。”
良久,千墨才开口道,她叹了一口气,穿好鞋袜,站起身往祥瑞宫走去。
风莫依沉默的跟在她身边,有时候,陪伴对方身边,才是最好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