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到千宁又从鬼门关醒过来时,看到的人就是千墨。
看着熟悉的姐姐,千宁却再也不敢伸手去拉她的衣角。
她害怕,千墨也会向母妃和师父一样,到最后,都会选择放开她的手,不要她。
千墨对千宁却有着从未有过的耐心,练武,用膳,睡觉,千墨身边定然会有千宁的身影。
从此之后,千宁就成了千墨的一个小尾巴,她不在去想自己母妃和师父,她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牢牢抓住千墨,再也不放手。
一年年过去,千宁体力的内力仍然会不时暴乱,可更多时候,已经长大的千宁自己就能够将它压制下去。
可是这股内力却是千宁心中的一个坎,就是因为它,她才失去了那么多,所以这么些年,她从来就是将它压制在体力,未曾有过吸收它的念头。
直到前段时日,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想通了一点点,于是,只需要一点点的缺口,慢慢的,这股内力就会完美的和千宁融为一体,成为她的所有物。
“我这一生啊,感觉就像是在抛弃中度过的。”
明明才是花般的年纪,千宁眼中却像是早已经走过了万水千山。
“原本最爱我的娘亲放开了我的手,让我饱受内力爆体之苦,我爱的师父也放开了我的手,让我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千宁看着天上的月亮,就像是看到以往和师父在一起月下练武的情景。
“他们跟我说,生养之恩大于天,母妃这么些年也不好过,让我该放下的就要试着放下,可是,或许我是真的放不下,每次我想放下时,眼前却总是会浮现那一幕场景,她放开了我手选择了别人。”
千宁声音低落,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一个小小痕迹:“沉一,我是不是真的很坏?”
月沉一摇了摇头,他手覆在千宁手上,遮挡了那一个伤痕。
“他们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没有资格来说你做的对还是错。”
人与人之间,总是立场不同的。
站在麦碧青的立场,麦永志是自己哥哥遗留下的唯一血脉,她不能那么自私的让他在自己手上断送掉,所以她才会选择放开千宁的手。
他们只说,你没有死,你也活下来了,看,这样是不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你没事,你的表哥也没有死,既然大家都没有死,那为什么不能原谅她呢?她终究是你的母亲啊。
可是千宁这些年所受的苦,留下的血泪,又可以向谁人述说呢?
一朝天堂,一夕地狱,须臾之间,就是生和死的距离。
“我走过了很多很多地方,可是却找不到关于师父的一点消息,除了这块玉佩和那件紫衣证明师父曾经出现在我身边之外,我再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证明,后来啊,我就明白了,师父肯定就是天上的神仙,她和我有缘,所以才会来救我。”
千宁眼中闪过一抹水光,她收回手,小心的将自己颈上的玉佩取下来,小心翼翼的捧给月沉一看。
“湮灭。”
月沉一低声念了念这个名字,他看着千宁手中的玉,却没有伸手去触摸。
玉有灵,不容旁人触碰,千宁常年佩戴,更是将玉染上了几分灵性。
“不管是不是神仙,你师父都定然是一位高人。”
千宁露出一个笑,姐姐说的对,往事并不是那么难以说出口,将事情全部说出之后,千宁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是啊,师父说过,天地之物皆有灵,日月精华更是上天的厚赐,所以我喜欢去不同的山上看月亮,我相信,师父定然也是和我一样在看着月亮。”
“以后,我陪你一起去看月,天南海北,高山众多,我们可以走走停停,慢慢看。”
千宁看着月沉一,看着他脸上认真的神色,笑着应道:“好。”
师父,宁儿知道,你是为了宁儿好,所以才会不来见宁儿。
师父,你放心,宁儿现在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会像你一样,一直陪在宁儿身边,再不相离。
师父,宁儿会慢慢放下的,师父,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空人谷,容颜仿佛没有丝毫变化的湮灭心中一动,她看着自己手掌,怔怔出神。
“怎么了?”
颜季看着湮灭突然出神,奇怪的问道。
“没事。”
湮灭笑了笑,微微后仰,躺在摇动的躺椅上,一只手微微垂落在椅旁,她看着天上高挂的弯月,眼中怀念。
“只是,突然想起宁儿了。”
“她定然会过的很好。”
颜季除了眼角旁多的几丝纹路外,整个人也没有太大变化,时间好像格外的厚待他们,都未在他们身上留下深刻的印记。
“希望如此。”
湮灭微微闭上眼睛,听着耳边蛙鸣,面上一片宁静。
这世间,唯一不变的也就是日月星辰了,宁儿,你定要好好的,如此,师父也才会安心。
四周俱静,整个青衣城无声无息,没有丝毫的动静。
城墙上,火把燃烧了一大半,官兵们正在重新更换火把。
千宁依偎在月沉一身边,闭目沉睡,突然,千宁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无声无息的睁开了眼睛。
她眼中却是一片清明,丝毫不像刚刚醒来的样子。
月沉一拿起了手边的剑,他看着千宁眼下淡淡的青色,心疼的道:“可以吗?”
“当然。”
千宁笑着站起来,她转身,看着微亮的天色,眼中沉静如水。
“该来的,总会来的。”
千宁手扬起,风扬起她的发,火光跳跃,映照着她的脸更显得冰冷,
“鸣警,准备迎敌。”
旁边官兵们面上骤变,他们连忙加快手中的动作,将周围照亮得仿若白昼。
一阵尖利的声音突然响起,吵醒了和衣而眠的青衣城百姓。
几朵明亮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烟花亮时,站在城墙上的官兵们才看到正迅速往青衣城靠近的叛军。
他们借着暗色的掩护,黑压压一片,向着青衣城快速涌来。
千宁站在城墙上,月沉一站在她身旁,随后而来的安得玉则是退后一步站在千宁左侧。
“郡主,局势不妙啊。”
安得玉神色严肃,刚刚只粗略一看,也能看出叛军的兵力比他们多出几倍,现在只靠城中的这些人,破城也是早晚的事情。
千宁自然知道现状并不好,可青衣城,却是不能让出去的。
若是朝中大军迟迟不到,那青衣城,终究会成为定文王的囊中物。
千宁现在就是在赌,以一城之安来赌这一个局。
大军临城,风雨已来。
花香楼中,雅格月被喂了药,全身武功尽失。
除了醉姨带着花香楼的人留守外,花沫,燕南飞都来了城墙上。
天色渐渐明亮,照亮了城下叛军,定文王还是亲自带着大军前来了。
千宁高高在上,看着定文王勾起一个笑:“定文王,幸会了。”
定文王看着千宁冷哼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见到族中长辈,就是这般礼数吗?”
“长辈?本郡主可没有这般狼子野心的长辈。”
千宁手一撑,眼睛扫过定文王身后的大军,目中含威:“南华自建国以来,还从未有如此胆大妄为的臣子,定文王,你祖上本为外姓,承蒙苍梧帝圣恩,予你一族皇姓,皇恩浩荡,青天尚存,你身为南华王爷,却如此忘恩负义,逆反挥刀,图谋篡位,此等大逆不道之罪,你又怎敢篡改是非!”
千宁话一落,底下大军骚动了一阵。
这句话,千宁蕴含内力,就像是一字一句落在每个人的耳中,他们虽是南华之人,但早就成为了定文王的私军,平日里都是听命行事,就算心中疑惑却也不敢说出口,此刻听了千宁的话,心中也不由得打起了鼓。
“荒谬。”
定文王大怒,手指向千宁,一脸正气。
“皇上遇刺,便是朝中妖女一手安排,身为女子,不好好待在后宫闺阁,却堂而皇之的登上朝堂,妄想挟天子以令诸侯,本王深受圣恩,定然要清楚奸邪,解救圣上于水火之中。”
定文王不会再让千宁说下去,他的血脉本就是他最不愿提起的事情,千宁却偏偏要在他的心口上插刀。
就算自己不是郁家血脉又如何,他们姓了这么多年的郁,上了郁家皇碟,又有谁敢说他不是郁家人。
哼,不过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而已,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笑到最后。
“给我冲,拿下青衣城,护卫皇上圣威。”
“冲。”
定文王现在是存了誓要拿下青衣城的心,除了在后方驻防的十万大军外,此刻聚集在青衣城下的大军也是十万。
朝中支援不会到了,天行道道主亲自出马,又怎么可能会失败,他要做的,就是和定杰王比比谁更快,谁能更快到达皇城,谁就是赢家。
他已经在青衣城浪费了太多时间,他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他的舞台,不应该只局限在小小的青衣城上。
“守住城门!”
千宁高喝一声,手在城墙上一撑一跃而下,就像一只翩然飞舞的鸿雁向着定文王掠去。
“郡主。”
安得玉一惊,话音还未落下,余光处又见几人追着千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