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帝在位的这些年,从没有人见过她这般简单满足的笑容,也从未有人见她亲手煮过粥。
她抬起手,轻抚上星澜的面庞:“你的眼睛真好看。”
无论是疯了,还是醒着,她唯一不变的,就是爱看星澜的眼睛。
“母亲。”星澜握住前女帝的手,将她的指腹更贴近自己的眼,“女儿的眼睛哪里好看了?”
“像母亲的一位故人。”前女帝又笑。
“什么故人,是不是女儿的父亲?”星澜轻声追问。
“怎么会。”前女帝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你父亲生的粗犷,浓眉大眼的,你要是像他,就不秀气了。”
星澜将前女帝牵到床榻边坐下,自己则跪坐在一旁,像孩童时期那样,趴在母亲的膝头。
她将脸埋进母亲柔软的衣裳布料里,偷偷擦干净了眼泪。
“母亲,我父亲是谁,他在哪里?”星澜问。
“你父亲啊。”前女帝面上露出回忆的神情,“你父亲是位高高在上的王爷,脾气可臭了,不过嘴硬心软,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星澜的心跳的飞快:“……是晋国的六王爷吗?”
前女帝惊喜的看着她:“澜澜怎么猜到的,好聪明。”
晋国六王爷,还活着。她父亲竟然还在世,并非像过去的传言那般战死沙场。
“星海的父亲呢,母亲。”她又问,“也是这位王爷吗?”
前女帝皱起了眉:“不是……嗯,小海的父亲是位侍卫,他叫,他叫……”
星澜紧张的看着她。
“母亲……有点想不起来了。”前女帝看她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胆怯。
“没关系,母亲。”星澜鼓励的拍了拍她的肩,“您再想想,女儿的眼睛像哪位故人,为什么您一直想看女儿的眼睛。”
没想到此言一出,前女帝更是缩成了一团,不住的摇着脑袋,口中小声重复着。
“不能说,这个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星澜祈求的扯了扯母亲的袖口,“母亲,我的眼睛到底怎么了?我和星海真的都是您的亲生孩子吗?为什么要送走星海,把皇位传给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女帝一把推开她:“澜澜你别问了,别问了!母亲真的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啊!”星澜浑身的血液直充头顶,几乎站立不稳。
母亲此时行事说话,就像几岁的孩童,看样子更是丢失了过去的一大段记忆,以为星澜还未和玉京秋成婚。
若是如过去那般一直没有醒过来也罢,星澜也不抱什么希望。
可母亲明明醒过,明明记起过所有事,明明真相近在眼前,却又丢了!
她接受不了!
霜月和若敏对视一眼,连忙冲过来安抚星澜。
“陛下您不急,指不定是前女帝病情有点反复,休息休息就好了。”
“是啊,您连夜赶路,也先回去睡会吧。”
星澜疲惫感袭来,整个人一下子没了气力。
不,没关系,她安慰自己。田太医医术高超,连此前数十年的重症都可以缓解,现下这种情况也一定可以治。
她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两年,她……
“……别逼我了,小海不让我说。”前女帝哭起来。
星澜愕然的抬起头。
“谁?”她扑到母亲身边,“谁不让您说,小海?”
前女帝像个孩童一般抹着眼泪:“小海不让我说,他说要是我说了,还要逼我喝药!”
“还?”星澜颤着声音,“他逼您喝过药,不让您对我说实情?什么时候?”
前女帝歪着脑袋想了想:“前两日吧。”
她又紧握住星澜冰凉的手,哀求着:“澜澜,你别问了,母亲不想喝那些药了,好不好?”
“……好。”星澜回握住前女帝的手,扶她躺下,“女儿不问了。”
“霜月。”她头也不回的吩咐,“将耿信鸿和田知章叫来。”
……
耿信鸿得到传唤的时候还在睡梦中,他甚至都不知道星澜已经回了。
但女帝深夜传唤,不可能是小事,连忙收拾着赶过来了。
他跟着霜月疾步下了暗室,正见到星澜疲惫的靠在墙边,太医田知章正跪坐在床榻边,给什么人把脉。
田知章此人耿信鸿是知道的,年轻、医术高,是女帝亲自从外边带回来的“自己人”。
宫里有地位的贵人都有“自己人”,方便看一些不便为外人道的伤病。
耿信鸿的目光落在床榻上的人身上,一眼望去,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瞬间如被雷劈。
这个女人在位的时候,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小将,却也在军营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了解她传奇的一生。
她离世的时候,他还惋惜过一段时间。
没想到……
星澜看到他点了点头,没有做声,耿信鸿也不敢接话,怕扰了太医问诊。
田知章结束把脉,眉头紧蹙。
“如何?是病情反复了,还是别的原因。”星澜问。
“确实是前两日用了其他药。”田知章道,“此药名为断神散,主要成分是红磷草,大剂量服用可损坏人的神志,但也可致服药人产生幻觉。”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前女帝‘看见’的,可能是她想见的人,而并不一定是见到了那个人。”
星澜点点头:“你的意思是,确实有人来给我母亲喂了药,但那个人并不一定是星海。”
“不错。”田知章心里沉重。
明明已经治好了,不知是谁又横叉一脚,导致功亏一篑。
“……还有可能再治愈吗?”星澜叹息。
“臣尽力。”田知章只能这也回答。
只是治愈的把握,比之前更小。
耿信鸿脑子快,立刻就从两人简单的对话里了解了前因后果,也明白星澜传唤他至此的原因。
“臣立刻调配兵力,全力捉拿嫌犯!”他拱手。
星澜平静道:“辛苦二位了,此事不要声张。”
“臣明白。”耿信鸿顿了顿又道,“只是陛下能否告知臣下,除了现场诸位,还有哪些人知晓这间暗室的存在,以便臣有方向的排查。”
“还能有谁啊。”星澜突然露出讥讽的笑,“张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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