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轰鸣,暴雨如注。房檐在雷雨中震动着。
姜嬷嬷瞪眼捂着脸,神色几经变换。她在伯府的日子比明筝嫁过来的日子还长,赵嬷嬷不过是明家陪嫁而来的半路奴才,什么时候轮到她在自己跟前逞威风?
她多想挥手把这一巴掌还回去,可到底忌惮着明筝还在,她已经笑不出来,冷着声音道:“奶奶莫要想左了,老太太命人绑几个婆子侍婢罢了,难道奶奶是要拦着?二爷头一个孩子没了,老太太连问都不能问吗?安姨娘禁足在绿罗院,除了那院里几个丫鬟婆子,就只有奶奶这边儿的赵嬷嬷等人。不过是审个底下人罢了,若证明与他们几人无关,自然就放了回来,奶奶何用这般护着?”
明筝牵牵嘴角,招招手,命瑗华持伞靠近,“这几个惯常跟着我,给我宠坏了。姜妈妈带路吧,有什么话,我自去与老太太分辩。赵嬷嬷宁嬷嬷守着院子,等我回来。”
姜嬷嬷怔了怔,她一时拿不准。明筝到底是正经世子夫人,敲打敲打下人倒使得,如何把她本人扯进来。便算真是她授意害了安氏的孩子,老太太对外也只能替她捂着,最多称病罚个禁足或是喊来亲家太太说道说道,还能把她怎么着?
明筝已经步下台阶,在伞下回过身来,“姜妈妈?”
姜嬷嬷堆笑追上来,脸上还清晰印着五个手指印,“奶奶,您可别多想,老太太循例过问过问,孩子没了,二爷不知有多伤心呢,老太太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假装看不见啊。”
明筝没回话,姜嬷嬷平日素有体面,进府四十余年,一直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心腹,惯常见着面,明筝也待她客客气气,可今天她不想说话,甚至连个好脸色都不打算给。
姜嬷嬷吃了个软钉子,尴尬地缩缩脖子,回过头来,见身边替她撑伞的小丫头高举着伞柄笨拙在后追着,一抬手打了那丫头一嘴巴,恶狠狠地道:“没用的东西,平素就知道嘴硬,打个伞也不会,没见老娘衣裳湿了?”
来到寿宁堂,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个个儿身上都挂了彩,行刑的婆子拄着刑杖,乍看见明筝唬了一跳,“我的乖乖,下这么大雨,奶奶您怎么来了?”
其余站着的人都蹲下来行礼,受了刑的众人扑向明筝一声声替自己喊冤,明筝脚步未停,越过人丛来到屋前。
寿宁堂的侍婢慌慌张张地打帘子,屋里的大丫头碧玺快步迎出来,亲自撑伞给明筝遮着,“奶奶,天雨路滑,外头又黑,万一滑了跤可怎么好?”她婚事是明筝替她张罗的,待明筝一向尊敬亲切。
立在檐下解去外氅,走入屋中,就看见面容黑沉的粱老太太,和一脸尴尬的大奶奶闵氏、三奶奶凤氏。碧玺接过明筝的外氅,低声提醒道:“老太太还在气头上,万一说话不好听,奶奶您担待些……”
闵氏挤出个笑来:“这么夜了,二弟妹还没睡?”
“是很晚了,嫂子也没睡?”她在厅正中行了礼,在自己平素常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了,接过丫头奉上来的茶。
老太太见她大方从容,一幅气定神闲的模样,想到那个化成一滩血水的孩子,想到梁霄哭红的眼睛,心里头堵得难受,这毒妇还敢来见她?
“明筝,你既然来了,想必知道我今日是为着什么发作那些个奴才。”
老太太手里捏着佛珠,咬牙切齿地道:“有人故意要我不痛快,要霄哥儿不痛快,你说,我该不该发作?谋害子嗣,这种缺德事儿在梁家从来没见过。你大嫂你三弟妹都在,她们哪个没养过庶子女?你大哥屋里的霞儿,你三弟妹屋里的峻哥儿,……家里自来没有这种龌龊腌臜的习气。”
老太太这些年乐于做个眼花耳聋的菩萨,万事由着年轻一辈打理。她罢开手丢下大钥匙许多年了,如今瞧来,再不能这样下去。明筝大权在握,人人要瞧她脸色过日子,她便日渐霸道起来,连丈夫都不放在眼里了。
明筝笑了笑,“娘发作下人,媳妇儿自然无话。不过娘喊我屋里的几个来,是发现了什么?觉着跟他们几个有干系?姜嬷嬷闯进我院儿里,大呼小叫拿人绑人,知道的,这是娘要找底下人问话。不知道的,怕是以为我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由得奴才打我脸瞧。”
闵氏忙起身来打圆场:“姜嬷嬷许是一时心急,娘不过叫人来问问,二弟妹别多心……”
梁老太太一拍桌案,震的那茶盏直跳,“怎么,我不能问?你屋里的都是宝贝疙瘩,问不得传不得?”
她一动怒,屋外候着的丫头婆子全都跪了下来,闵氏和凤氏不敢坐着,纷纷垂手站在一边儿。
老太太眼望对面喝茶的明筝,她气的手直抖。素来这个二儿媳都明理本分,今儿是怎么,决心要跟她对着干?老太太用词愈发严厉,“明筝,我念在你是梁霄结发妻子,是我们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正房奶奶,有些事我不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我真的眼瞎什么都看不见,是我顾及你的脸面,顾及你们小夫妻的情分,不愿豁开了去闹大了,你今儿既决心不要脸面了,非要问个明白到底为什么,行,那你就坐在那儿好好听,去把人都带进来!”
闵氏有些担忧,怕老太太把明筝逼急了,到时候收不了场。
她给凤氏打个眼色,示意快去劝劝,凤氏抿抿唇,对她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两边都在气头上,谁开口冲着谁来,还是别说话的好。
闵氏一肚子骂人的话憋着没说出来,三房四房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遇事一味避忌,生怕引火烧身。老太太也偏心,什么难做的不讨好的事儿都喜欢指使她,今儿若不能叫明筝哑口无言,明儿她当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不一会儿,几个丫头婆子被带了进来。
中有十五六的大姑娘,被打得浑身是伤。
“老太太饶命,大奶奶饶命。”几人跪在厅心连连磕头,被打得怕了,抖得像筛子似的。
“把今儿的事原原本本再给你们二奶奶说一遍!”
老太太发了话,婢子们这时才看见明筝,当先一个名叫红玉的丫头是原先老太太拨给安姨娘的人,率先膝行上前。
“老太太,奶奶,再问奴婢多少遍,奴婢也是一样的话。姨娘下午好好的,还在院子里弹琴跟大伙儿说笑,直到傍晚喝了一碗从厨房端过来的鳄梨粥,立时肚子就疼了。”
姜嬷嬷踢了画眉一脚,后者哭哭啼啼膝行上前,跟着道:“奴婢是厨房伺候的,姨娘被禁足后,吃食都是奴婢的干娘刘婆子送。今天下午绿罗院里叫门,说姨娘想吃点甜的,干娘吩咐奴婢去后厨瞧瞧,见有备着鳄梨粥和白糖糕,就问过赵嬷嬷,得了应允端了过去……”
姜嬷嬷斥道:“既安排送饭食的是你干娘,为什么今儿是你送的?说清楚!”
画眉抹了把眼泪,小声说:“干娘长有腰疼的毛病,这些日子总下雨,腰疼的厉害,奴婢心疼,就哄干娘在屋里歇着……”她大概是太害怕了,声音断断续续,听不太真切。
姜嬷嬷怒道:“磨磨蹭蹭做什么?后来呢?说!”
画眉哭道:“就在喝了粥后,奴婢去收碟子时,那院里喊起来,说姨娘肚子疼,见了红了。奴婢当时还奇怪……但没往深处想,回了屋后,干娘来找奴婢,问起今儿的事,我们娘儿俩才觉出不对劲儿……厨上下午给各房送茶点,送的是梅子汤,并不是鳄梨粥,命人另做了这些粥点的人,是奶奶屋里的赵嬷嬷……”
梁老太太摆摆手,画眉噤声退下去,老太太冷笑道:“明筝,你怎么说?”
明筝不动声色,望着地上跪着的一排人,绿罗院近身伺候的人伤势都很重,老太太是发了狠,势必要查出个所以然。厨上的人除了刘婆子,做饭的厨娘粗使的丫头也绑了不少,在稍间跪成一片低低的哭着。
矛头指向赵嬷嬷,若是锁了她来,势必也要讨一顿毒打,她年纪大了,活到这把岁数被当众用刑,身体扛不住,脸面上更扛不住。
明筝没理会画眉,见这些人里头还有个伺弄花园的粗使丫头,她呷了口茶,曼声道:“喜鹊,你又是为的什么事儿来?”
那丫头十五六岁,脸颊高高肿起,本就慌乱的眼底漫过一丝挣扎,叩头道:“奴婢……奴婢那天傍晚在花墙外头,看见二奶奶身边的瑗姿姑娘,偷偷摸摸在院子里埋东西……奴婢不敢近前,隐约瞧着像是个纸扎的娃娃,至于是做什么用的,奴婢不知道,真不知道,二奶奶院子一向规矩最严,奴婢没得应允,不敢进去,更不敢去把东西挖出来看……奴婢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老太太、大奶奶二奶奶,奴婢跟大伙儿无冤无仇,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旁的奴婢一概不知……”
明筝挑挑眉,笑了。
老太太见她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气的脸发白,“明筝,现下所有证据都指向瑗姿和赵婆子,你还要护着她们?还是说,霄哥儿的孩子在你心里还没个丫头婆子来的要紧?此刻不是拿问你,处置个下人罢了,你真要跟我对着干不成?”
“娘,怎么会?”
明筝抚抚鬓角,站起身来,“既然牵扯到我院子,我若是一味拦着不肯,那才算心虚。若当真是我手底下的人犯事,当然不能含糊。今儿要审就审个明白,还请老太太命人搜查明净堂,把这丫头说的东西找出来。”
“城里各家医馆、郎中,甚至私卖落胎之物的民间医者,我已叫人去请了,待会儿齐聚寿宁堂,当面对峙,瞧是我屋里哪个跟他们私拿了害人的药。”
老太太当即脸色更难看了,“你……你这是干什么?”
明筝笑道:“娘您是知道我的,平素有个什么,我大多都能忍,为了维持家里的和睦,受些挂落我也认。可我不能让我身边的人受委屈,被泼脏水。为了个妾侍,大张旗鼓弄什么落胎药,做什么巫蛊法术,这不是冤枉我,是在羞辱我!”
她声音清朗,平素温温柔柔倒觉不出,此刻寒着脸,那份压人的气度便全显露了出来。
她提了提音调,环视着屋中众人,“这事既然要查,必须查个明白。我今儿若是忍气吞声任人把脏水泼到我头上,明儿整个明氏一族的姑娘都别想再有好姻缘。梁家丢不起这个人,明家更丢不起这个人!”
“二弟妹,你这是做什么,审个丫头罢了,适才这些人指正的也是瑗姿他们这些底下人,哪个敢攀污你,羞辱你?快别激动,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别再往火上添柴了,啊?”闵氏上前来揽住明筝,这事儿要是闹到外头去,整个梁家跟着丢人。
明筝笑道:“大嫂,您别劝了,刀子划在我心口上,疼的是我。”
她转脸望向老太太,“娘,话我说在前头,若是搜出了东西,我不用您说,自请下堂还家,绝不给您添堵。可若是搜不出……”
“搜不出,我亲给你跪下认错,这些个做伪证的人,全都乱杖打死!”
外头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帘子一掀,跨入进来。
四目相对,他在明筝眼底望见一丝鄙夷,他恼怒更甚,踢翻身前挡着去路的一个婆子,撩起衣袍坐在老太太跟前。
“你叫人用的药,自然清理干净了,粥碗都收走了,以为没证没据没人能治你不是?你在家里张狂这些年,如今连老太太都不放在眼里,审你的人怎么?就是押着你去祠堂,问你的罪,难道不应该?”
梁霄每个字都用得很重,他双眼肿着,适才哭了好一会儿,安如雪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样子,他看着不知有多心疼。
他恨明筝,他虽然并非十分笃定,但隐隐觉得这件事与明筝脱不了干系。走到寿宁堂来,听见明筝适才顶撞老太太,瞬间把他积攒了许久的怒气都激了出来。
他口不择言地道:“你说的没错,闹大了,梁家确实丢人,可明家自诩书香世家世代清贵,却养出来这么个小肚鸡肠心狠手辣的闺女,该羞愧的是他们才对!来人!没听见你们二奶奶说的话?这个家里,不是一向都听二奶奶的?去啊,搜去!明净堂里里外外给我搜干净,找出东西来,有赏!”
老太太没想到梁霄这么生气,忙抓住他的手劝他,“你糊涂了?”她再怎么生气,也只想拿住几个下人治个罪,敲打敲打算了,真弄得明筝没了脸,到时收不了场,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外头听令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听从,明净堂可是二奶奶的院子……
梁霄砸了瓷盏,大呼小叫地道:“怎么,爷的话不必听?”
闵氏和老太太都拉他不住,见他风一般冲出去,揪住个小丫头就踢了两脚,“爷亲自去!”
老太太急的脚步踉跄,“快去把他劝回来。”回身见明筝还端着笑站在那,她心里火急火燎的,“明筝,你这是不想过日子了是不是?他没了孩子,能不伤心吗?正在气头上,你不能让让他吗?”
对。
明筝想。
这日子,不想过下去了。也根本,过不下去了。
嫁了这样一个眼里没有她的人,未来的每一天,都有可能再现今日的闹剧。
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侍,他失心疯了。
她不知道自己每天在为什么坚持。
一眼望到头的婚姻,了无生趣。
难道她就这样耗着自己的一生,为这样一个男人陪葬?
过往她以为失望攒够了,只要学着不再去期待,兴许还可以继续忍耐。
原来不能。
每一个日夜都是煎熬。
沉溺在这个巨大黑暗的漩涡里,最终只会在绝望凄凉中死去。
“老太太,外头来了好多的人。”
“赵嬷嬷带着好些郎中医女来了……”
“老太太,明家太太来了!”一波一波的来报信,引客的侍婢慌慌张张,爬进来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句。
梁老太太眼前发黑,多亏闵氏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你说什么?明、明太太?”
“三丫头……”一声满是温柔的呼唤,叫明筝不能自已地颤了下。
冒着滂沱大雨,明夫人带着人,星夜前来。
帘子掀开,当先妇人走进来的一瞬,明筝没有动,她心里泛起太多太多的疼。过往再怎么委屈,她都不曾掉过半滴泪,可是母亲……这一地鸡毛龌龊不堪的现实,就要展现在母亲面前。她本来什么都能忍,可以这一刻……明筝干涸的眼睛霎时一片模糊。
“我的三丫头……”
明筝走过去,一步一步靠近,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全落在了那温柔妇人眼底。
明筝瘦削的身子被猛地揽入那温暖的怀抱中。
“娘……”
林氏在旁也湿了眼睛,她持礼向粱老太太等人福了福身,肃然道:“听说粱老夫人正在深夜断案,外子恰在三司都有熟人,这便替老太太报了官,请官爷们明断何如?”
闵氏强笑道:“明大奶奶说笑了,亲家太太,您快请坐。”
明夫人搂着明筝,目视挤着无数人的屋子。梁老太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说什么才好。闵氏凤氏站在一边儿,不知扮演的都是什么角色。
“亲家,星夜前来,是我们失礼了。”明夫人道,“听说我们筝儿犯了事,正要受审,我便不能不来。敢问筝儿是犯了哪一条律法罪责,是杀了人放了火?是不敬翁长目无尊卑?明氏诗书传家,断断没有出过这样的逆女,请亲家太太明示,我也好狠狠教训教训她!”
梁老太太哪能说出什么,她此刻心里着慌,本来只是审个奴婢敲打敲打的小事,明筝害了安氏肚子,难道她能视而不见?那可是梁家的骨血!
可明筝态度强硬,梁霄又失去理智把话说过了头,此刻骑虎难下,她心里一团乱麻,当真不知如何才好。
姜嬷嬷堆笑道:“明太太严重了,今儿姨娘安氏小产,二爷头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老太太心疼孙儿,发作了几个奴才,哪有怪责咱们二奶奶?都是误会,误会……”
“你是谁?”明夫人道,“是哪房太太?明筝的长辈?”
姜嬷嬷讪笑:“奴婢是……”
“哦,原来是个奴婢,主子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儿?若我没记错,寿宁堂是你们老太太的院子,伯府上院儿就这规矩?”
明夫人冷笑一声,说得姜嬷嬷呐呐无言,转过脸来,对着梁老太太等人道,“听说我那好女婿亲自带着人搜我们丫头住的院子去了,与其苦等,不若一并瞧瞧,我倒要看看,能在我们孩子屋里搜出什么来。”
她风风火火就命人带路,梁老太太等人无法,只得陪着笑跟上去,边走边解释着。
雨势小了许多,道路湿泞得很,明筝扶着亲娘,冰凉的心这才有一丝丝暖。
未嫁时母亲为了给她寻个夫婿,用了多少心,母亲夸赞梁霄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家世不要紧,最要紧得懂得疼人,梁霄为人温和有礼,会待筝儿好……”现下,母亲马上能亲眼看到梁霄是什么样子。
他不再是过去哪个光风霁月的少年郎,不再是那个温柔有礼人见人夸的良婿。她不敢去想,母亲会有多心疼。
明净堂灯火通明,院子里翻得乱七八糟,连珍贵的名品兰花也被刨出来倒在地上。
梁霄负手站在门前,正在大声质问,“没有?你说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那座东倒西歪的摆屏,明太太认识,那是她给明筝备的嫁妆。
灯火的影子在背后,梁霄有所察觉,愕然转回头。
他看见明夫人的一瞬,心里蓦地慌乱起来。
找不到侍婢说的什么巫蛊娃娃,又找不出害人的药,什么证据都没有,为了几个下人子虚乌有的“证言”,他把发妻的面子里子都抛到地上踩。
他后悔,无比的后悔。
安如雪憔悴的模样太让他心疼了,他刚才只顾着要替安如雪出气,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他忘了明筝是他的妻子,是明氏嫡女,是不该受委屈的人。
他一时激愤,恨她霸道弄权,恨他自己无用,他为了证明什么?为了抓她的把柄?
夫妻不是斗气,可他刚才什么都顾不上。
他一步步挪过来,在明夫人面前躬身行礼,“岳母大人,您怎么……”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巴掌声惊得众人呆住。
“梁霄,我把闺女交给你,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推个文儿《囚宠》by姗姗未来迟
她名唤容拾。
是冷血无情的杀手,是百步穿杨的女将军,更是大业王朝两百年来第一位女侯爷。
她杀伐征战,傲骨铮铮,却甘愿低头成为容浚手中战无不胜的一把剑。
无人知道六岁之前,她却只是顾清。
是低贱的娼—妓之女,流落街头的乞儿。受尽白眼和屈辱,常在恶犬嘴下夺食求生,直到遇见容浚那天。
他被众人拥簇于车马之上,矜贵淡然。三言两句救她于水火之中。自此,她以为容浚是自己一生的救赎。
没想到。救赎陨落为尘埃,他成了她的无边黑夜。
他早有至爱。不爱她,却也不放过她。
那时她才知道。“以你之姓,赐我以名”从来都只是一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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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烛光幽暗,容浚一步步把把容拾逼进榻上。
他勾唇睨她,笑意凉薄:“阿拾,你知道不乖的人,孤会怎样惩罚么?”
容拾仰头看着他浅浅的笑。
下一刻冰冷的匕刃便刺进了容浚的心脏。
“陛下,你的剑,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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