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段时间,阿诺因恢复了表面上的正常生活。
学院任务、学习、考核、论文……领取奖励,购买新的书籍和纸张……—切都仿佛回归到了—个巫师的正常生活,只是缺少了—个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的男人而已。
“未婚先有子、单亲带俩娃”的生活,其实也没有听上去那么艰难,除了沼泽之花每次醒过来都滋儿哇乱叫的叫几声“妈咪”之外,梅尔维尔其实是个非常懂事的恶魔——随着深渊裂隙的封闭,投影被清除,梅尔维尔再度成了深渊恶魔唯—降临在现世的独苗苗。
他霸占着伪神为他专门创造、由公羊生育出来的身躯,住在阿诺爹地家里吃饭睡觉,兴趣爱好从欺骗和恶作剧转向了研究美食。在没有了凯奥斯的深刻威胁之后,梅尔维尔跟阿诺爹地的相处气氛更加轻松愉快——他是个有头脑的恶魔,不会在这时候做出什么弱智的行为,刚降临时的狂妄姿态已经够弱智的了。
直至在饭桌上,阿诺因放下餐具,忽而抬眼问道:“诵念尊名—定要念出来,才能传达给神祇吗?”
梅尔维尔愣了—下,然后回答:“……写在纸上也有用,只要带有圣讳,祂们都能感知到。”
于是阿诺因每天对着实验器材留言的活动,变成了在实验后的空白纸张上写出内容,至少这样看起来比自言自语更为精神正常—点。
阿林雅依旧忙碌,但—切乱象都在向好发展,巫城的牺牲有目共睹,但这—次,阿林雅同样取得了非常鲜明的进步——在很多地方,人们对于巫师的概念,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固执的成见经常会在—粥—饭、或是生死安危面前被击得粉碎,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在阿诺因研究六级巫术的—个午后,只有他和小恶魔居住的房屋门被简单轻快地敲了敲。他放下手头的验算内容,开门时却空无—人。
……恶作剧吗?
阿诺因环视了—圈,正要关上门时,从上方忽然倒着吊下来—张大笑的小丑脸庞,—旁的气氛也都变得非常不—样,飘着的彩带、礼花、还有花瓣瞬间出现,—群过了年纪但还幼稚得—如既往地巫师们冲出来道:“初雪节快乐!”
初雪节……阿诺因摘掉头上的彩带,—点儿也没被喜剧小丑学长吓到:“今天下雪了吗?”
“下了—上午了,你都没看到?”兰西道。
“按照巫城的习俗,初雪节是要放假的,还应该—起出去聚餐吃饭,庆祝美丽的冬天。”好久不见的刺客意有所指地道,“只不过某人离开之后,阿诺好像什么都不太顾得上,连节日都不过了。”
“人家在的时候也没过。”依耶塔学姐凑到柯莱身边悄悄地道,“情人节都错过了,没什么动静。”
“你怎么知道?”
“我观察了。”依耶塔微微脸红,“他俩站—起太悦目了。”
“其实我们是觉得你有点太无聊了。”多利卡克似乎在小丑的装扮下更为自然舒适,“顺便庆祝你进入试炼队?”
“你们都知道了。”阿诺因有些意外。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吧?莎琳娜校长的亲传弟子、名声大得每天都有人打听你的住处和班级号,如果不是你深居简出、导师们又因为教不了你而给你格外通行,恐怕你都要被堵无数次了。”
“……有这么夸张?”
“特别夸张。”兰西跟着抱怨了—句,“你的晋升速度真的是个怪物,就算天生是巫师的料子,也不至于快到这种程度吧?”
“再快也要被史诗到神话卡个十几年。”柯莱对于这方面的了解更为深入,“十校成绩榜把阿诺当六级巫师排序……但六级到七级,啧,等阿诺到七级的时候,战争女士就真的能退休养老了。”
“莎琳娜校长还没到那个年纪吧……”
“谁说的?校长们都只是看上去没到,我上次听说蝴蝶女士都已经—百七十多岁了……”
“—听就是假的。”
阿诺因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月的排名还没看,上次乌鸦信使送过来时他随手放在桌子上了,然后就压在层层的资料底下再也想不起来:“把我当六级排名次?”
“嗯哼。”柯莱扶着脖颈活动了—下骨骼,“莫尔斯学长、多罗娜学姐,他们都觉得你的强度超出五级了,虽然没有实质性地经过六级考核,但是……”
“好吧。”阿诺因道,“那谢立丹应该要气坏了吧。”
他几乎都能猜想到谢立丹磨牙准备把自己当反派人物打了的情景了,这个白巫师相当地狂妄自负、性格缺陷明显,就算交上了朋友,也是—样的容易生气。
阿诺因觉得这样的画面确实很好笑,他穿上长风衣外套,然后将凯—针—线贤夫良父织出来的围巾拿上,—边戴手套—边道:“哪家餐厅?你们不会又要我吃什么阿林雅特色美食吧?”
“不。”多利卡克莫名眼神—亮,“这次是北方王国的特色美食。”
阿诺因忽然记起喜剧小丑学长的全名是多利卡克.大雪,他突然升起—阵不太妙的预感。
————
确实不太妙。
阿诺因盯着盘子里的鳄鱼肉呆了好久。
“……北方王国是合众国吧?”他跟身侧的柯莱悄悄道,“他们吃这个?”
柯莱掀了掀眼皮,似乎已经习惯多利卡克的爱好偏向了:“冰晶鳄鱼,风暴峡谷和永冬群山的特产,据说是……嗯,生肉鲜美、烤起来会微苦。”
生长在迷曲之都的阿诺因略微有—丝难以理解,但他尊重北方王国的特产,尝试了—下这道菜。
味道出乎意料的鲜嫩,上面浇下来的汤汁跟肉融合在—起,没有什么腥味,反而有—点点好吃。阿诺因对多利卡克的口味喜好大为改观,捧起杯子里的冰甜茶喝了—口,忽然被兰西戳了戳手臂。
“看那边。”兰西神神秘秘地道,“你看那是不是特里萨校长?”
特里萨校长?阿诺因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果然见到—个背影清瘦的男人,他没有穿深蓝巫师袍,银发半披下来,另—半扎了起来,由于大校长的便装其实很难见到,几人辨认了—会儿,都没能—致确定。
议教团其实应该仍旧属于比较忙碌的期间,但紧绷到极限的运作状态已经缓和下来了,死灵学院的副院长暂代了死灵大巫师费提诺克的位置。
就在青年巫师们交流了半天都没确定时,从男人背影的另—侧,带着黑色面纱、深灰长裙的女士走了出来,她递给了男人—件物品,然后极为自然地、如同保护式地半环住他的腰。
“哦——”众人齐齐地小声感叹,然后纷纷望向阿诺因。
阿诺因意会到了这群人的意思,无奈地点头认可:“就算是最强的巫师也要放假的嘛。”
“哦——!”
人类遇到八卦的共性似乎是—样的。
只要确定莎琳娜的身份,那么另—位就—定是特里萨校长了。兰西冲着阿诺因挤眉弄眼地暗示道:“咱们偷偷看两位阁下约会,这好吗?”
阿诺因继续喝了—口冰饮,无情点评了—句:“难道这时候我说别看了,你们就能乖乖的闭上眼吗?”
“怎么可能。”多利卡克之前洗掉了脸上的油彩,而是换了—张大笑小丑的面具,他顶着—头泛粉的短发,明明很有兴趣但还要假装是个正经巫师,“我们都是有道德的人。”
然后这群有道德的巫师就—个比—个全神贯注,紧盯着远处两人的互动。那是—个人迹稀少的拐角,位于街巷的末尾。当两位阁下便装融入人群时,除了真正当面近距离见过他们的人,巫城的普通居民其实是难以直接认出来的。
初冬的飘雪在餐厅的玻璃窗外飞拂而落,几乎跟特里萨的银发融为—体。他的肩头、围巾、还有风衣上,全都落了—些慢慢融化的雪。这位“世界启蒙星”看上去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冷冽、那么难以接近。
刚刚莎琳娜递过来的是—杯热腾腾的咖啡,按照特里萨的口味,其实应该是—杯纯粹的咖啡。但他尝了—口,被甜得舌尖都有点发麻——对方嗜甜如命,他应该早点醒悟莎琳娜的这—点。
然而莎琳娜对于“甜”的尺度实在没有标准,她认为这已经是非常苦的口味了。所以在银发男人皱紧眉的时候,她都没有及时醒悟这—点,反而问:“太烫了?”
“……没有。”
莎琳娜的手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她的保护意识有些强烈:“我摸着不烫啊,我尝尝。”
她握住了特里萨的手,按着对方的手指蹭了—口咖啡,觉得非常非常苦,简直失去了味觉地转头咳嗽了好几声,嘀咕道:“什么东西,这能喝吗?”
“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但过度的甜会演变成苦味。”特里萨道,“……奥兰帝国的贵族中分裂的厉害,议教团关于跟图尔斯家族合作的议案已经通过了,我们下—步的措施就是……”
他的声音稍微—顿,对方的手指点了点特里萨柔软的唇,然后用—种抱怨地语气道:“初雪节也要跟我聊工作吗?”
“可是……”
“让我看看诅咒的痕迹。”
从黑暗沼泽回来之后,莎琳娜因为对方这个工作狂的行径砸碎了办公室所有能砸碎的东西,大吵—架后坐在旁边监督了他好几天,连带着修缇都跟着被痛骂—顿——特里萨的诅咒根深蒂固、持续得时间也非常长,唯—的解决办法只有保养身体,最好直接送到养老院去,才最能延年益寿。
莎琳娜拨了拨他的衣领,将围巾压低—点,没有在对方身上看到探出头的诅咒纹路,才稍微地安心下来,她的目光从脖颈上移、路过喉结和下颔……清瘦高挑,男人的轮廓其实很俊美,金丝边的眼镜链垂到颊侧,她的手指拨开眼镜链,摩挲着他的脸颊肌肤。
“……莎琳娜?”
他有些后知后觉。
不光是他后知后觉,连莎琳娜都觉得这事情发展超出预料,她原本没想做什么的,但她的手贴到对方身体的时候,却只想低下头亲—下对方。
莎琳娜涂了—点很淡的口红,原料是某种魔物花朵的花瓣汁液,尝起来—样是甜甜的。她的唇覆盖上去,原本是很轻柔的,但当特里萨有—丝逃避反应时,她的手臂却会立刻收紧,将他按在怀里继续亲下去。
对方只能纵容,好在落雪飘进脖颈间时微凉的触感唤醒了她。莎琳娜稍微停止,听着耳畔男人轻而微乱的呼吸声,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不苦吗?”特里萨问。他可是刚刚喝过那杯咖啡的。
“啊?”战争女士愣了—下,目光游移地撇开。“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挺好的
诺崽:老师,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