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陆笙跟眼前这位先生无冤无仇的，哪怕他是尘旭的师傅，眼下也只把他当做自己的病人看，自然会顾忌他的情绪。
“陆公子，其实程某也会一些命理算术……”
这话听着没头没尾的，陆笙根本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先生到底想说什么，不必拐弯抹角！”
程先生听到陆笙直白的话，脸上先是一愣，随即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陆公子倒也是个性急之人，其实我算出来，我跟陆公子也有些渊源。在我没走上仙途之前，曾经也有家人，我之前算了算，陆公子你应该是家中最小的姐姐所生的孩子，而我是你的小舅舅。”
小舅舅？！
陆笙想到了他刚穿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女人这具身体的亲娘，可这么多年从来不曾联系，在他心里，只有养育他的父母才是他的亲父母。
所以即便现在他的亲生爹娘出现在他的眼前，他都不会有半点在意的，更何况还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小舅舅！
“陆公子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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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其实我信不信，无所谓。我的爹娘早在十年前已经被尘旭和炼靳杀害了，除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便是我师尊，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程先生听到陆笙的话，神情有些哀伤，沉默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之后，才缓缓道：“我知道旭儿欠你两条命，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替他还，行吗？十年前，旭儿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的！”
先生说到这里，喉间一哽，眼眶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陆笙听了这里，眉头狠狠一蹙，略带着讽刺地道：“先生觉得十年前只是两条人命吗？”
他们整个村子都被屠杀殆尽了，那满地的鲜血和人头，可不只是两条人命而已！
村子里那些人也是看着陆笙长大的，他们一个个都那么和善，生活得那么平凡，可厄运就那样悄无声息地降临！
炼靳和尘旭，都是恶魔！
想到这里，陆笙再看着程先生的时候，就是满脸的戾气和杀气，眼神都变得不善起来。
但很快，他就将这些的情绪给克制了下去。
“不管什么人出面，炼靳和尘旭的命我都要定了！如果不是为了我师尊，我不会留着尘旭，更不会为你治疗，哪怕你真的是我的小舅舅，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不是，我……咳咳咳……咳咳咳……”
程先生开口解释，情绪一下激动起来，还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他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嘶哑起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陆笙快速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帮他顺气。
等到他的气息稳下来了，他才缓缓收回手。
但即便他帮程先生缓解咳嗽的状况，对他的态度却仍是冷了下来！
“旭儿确实该死，但我更该死。陆公子，其实我今天想说的是，你想研究怎么治疗天人五衰，你尽管拿我试药便是，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治好你的师尊。”
程先生这番话说得极其郑重，但陆笙闻言，也只是眸光微微闪动了几下，根本没有应声。
“先生，说了这么多话，渴了吧？先喝口水，躺会，一会我为你扎针。”
陆笙直接岔开了话题，站起身，从一旁的茶几上，倒了一杯茶递到了程先生的手中，然后拿出自己的针灸包，准备酒和蜡烛，准备先消毒。
“陆公子，先生的情况可还好？”
因为他出去拿酒，房间的门打开，小萝一看到陆笙走出来，便马上迎了上去。
“暂时还不好说，得施针之后看情况。”
陆笙淡淡说了一句，手中所有银针都先在火上烤过，又用酒消了毒，而程先生此时也脱了外衣躺在了床铺上，他便走过去，正式准备施针了。
“屋子里人不宜多，小萝姑娘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施针的过程很辛苦，陆笙这边不能被任何人打扰，若不是程先生身体太弱，他只怕连小萝都不会留下。
侍候的两个丫鬟听到陆笙的话，本能地转头看向小萝，见小萝点头，她们才服了服身，然后退了出去。
门被直接带上，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陆笙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床前，小萝帮着程先生解开了他的衣衫。
衣襟打开，露出一大片苍白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血管和青筋都隐约可见。
程先生脱了衣服，看上去更加的纤瘦，肋骨一根根清晰分明，看着还真怪让人心疼的。
陆笙扫了一眼，然后看着程先生，低声道：“先生这个样子可不行，你该多吃点，太瘦了，身体没营养，不利于养病。”
“好。”
他的话，程先生自然好好应下了，也半点犹豫都没有。
“忍着些，施针的过程有些难捱，如果实在吃不消，可以喊出来。或者我找一块布巾，塞着您的嘴也可以，免得伤到了舌头。”
陆笙从前有遇到过扎针的时候鬼哭狼嚎的，甚至还因为太激动，喊得太响，直接把自己舌尖咬破的。
总之每一个反应都很过激，所以他不得不提醒一句。
“无事，继续吧。”
程先生那么多年，经历的事情何止桩桩件件，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他能受得住。
而且就算他如今天人五衰之后，他就是个平常人了，可从前受过的苦那么多，哪里还怕现在这些，所以对陆笙说的话，并未放在心上。
小萝站在一旁，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尽职地在陆笙有什么要求的时候，她帮忙达成。
第一针落下的时候，倒不是很疼，只是有种痒痒的感觉。
屋子里静悄悄的，也没什么声音，陆笙的眼神极其的专注，就那么盯着要施针的位置，拿着针的手丝毫没有半点迟疑。
第二针落下的时候，程先生的身体小幅度地颤动了一下，但是因为那幅度真的很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所以也没引起什么太大的注意。
第三针，第四针，到第五针落下的时候，他额头上的冷汗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眉头也微微锁着，像是在辛苦忍受着什么似的。
第五针，第六针……
到第十针的时候，程先生的眉心拢得紧到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了，额头上、脸颊上全是冷汗，要不是小萝拿着绢帕一直在擦，只怕他的额发和鬓发都被打湿大半了。
“嘶！”
一声痛哼从程先生紧抿的唇中溢出，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旦开口，就好像停不下来了似的。
陆笙分心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的手还紧攥着床单，指骨因为太用力而绷得有些泛白。
“先生，痛的话，你可以直接喊出来。手不要那么用力，你绷得太紧了，会影响我施针。”
程先生此时已经痛得有些恍惚了，但听到他的话，还是本能地松开了攥着被子的手。
“啊！”
一声急促的惊喘声就这么响起，接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就好像四肢百骸都被寒气冲撞着，血液都要被冻得凝固了，疼得浑身发颤，痛哼声根本就没法忍住，自然而然地就叫了出来。
“小萝姑娘，你稍微按着点先生的肩膀，让他不要动！”
陆笙察觉到程先生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激烈，连忙出声，要小萝帮忙，否则一旦他动起来，就会影响施针的效果。
“好。”
小萝看到程先生痛得浑身都快痉挛了，连忙上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人压制住。
“啊！”
又是一声惊喘，声音一下在她耳边炸开，她脸上看着有些慌乱，但总体还算镇定。
陆笙伸手拭去自己额头上冒出来的汗，将最后一根针一下扎了进去，然后坐在凳子上轻轻喘了喘气。
施针看似简单，其实很耗费心力，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一旦扎错了位置，前功尽弃不说，对病人的损害也非常大。
“陆公子……这……这就可以了吗？”
小萝看陆笙停了下来，才缓缓松开按着程先生肩膀的手，但看到他胸口那密密麻麻插着的银针，还是莫名有点瘆得慌。
真的能扎那么多针吗，而且看起来就很疼！
她的眼神表达给陆笙的就是这个意思，陆笙眯眸扫了她一眼，轻轻一笑。
“小萝姑娘，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先生得熬过半个时辰。如果这半个时辰，没有晕过去，也没有再吐血，那么才可以拔针，才算是闯过了这一关！”
陆笙说着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松了松肩膀。
“我先出去喝口水，劳烦姑娘看着先生，我去去就会。”
这次的施针，虽然辛苦，但却给了他很好的实践机会，也许将来替师尊施针的时候，他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不让他那么疼！
“先生这般躺着，陆公子离开，会不会马上出事？”
小萝本不想那么问的，但之前先生泡药浴时发生的事情，她实在不想再看着发生第二次了。
否则手忙脚乱的，也实在是不好看！
“姑娘放心，这针才扎，是没有那么快起作用的，而且我去去就回。”
此时程先生躺在床上，脸色看着还比之前红润些，只不过因为忍痛，眉头还皱着，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碍。
陆笙都这么说了，小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就那么看着他转身往门口走去。
她轻轻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之色，盯着陆笙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此时，床上刚刚疼得死去活来的程先生忽然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不该想的事情不要想，你若是对陆笙不利，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