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将至,隆冬的水汽阴寒湿冷,前些日子降了大雪,固执的不肯化去,被细细密密的雨奚落了一天又一天,显得泥泞又脏乱。
冬至已过,顾栩脑中空当,还没想出可去的地方,便驾车离开了南京。
顾栩并不是南京人,仔细一想,说要回家,但竟也找不到家的定义是什么。邻市,江南水城,运河旁,他在那里长大到18岁。那是他父亲的家,离开家以后,顾栩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他想摒弃这一切过往,拼了命的拒绝和忘记发生过的一切,却忍不住想念那抽丝剥茧中的一点甜。
那个穿着背心和衬衫,在大雪纷飞的梦里才能遇到的人,顾栩从未去想过他。却在此刻担心他墓前的草高不高,在另一个世界好不好。虚伪又自私,总是在寻求慰藉时去感念那有过的暖。通往邻市的高速只有一条,他不紧不慢的往那里开,却也就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
墓园的挂牌早已斑驳,曾有过的铁大门早已锈迹斑斑倒在泥土里,墓园很小,既无人管理,更无人祭拜,这里只是一群孤魂野怪罢了,靠山脚下的一点灵气,养的这里枝繁叶茂,杂草丛生。
早已不记得这片破败的荒草中,哪块惨白的墓碑,写着那人的名字。明明不是个平凡的人,却依旧荒芜的像一粒凡尘。
“子不教,父之过。”
不孝,亦是父之过,为什么不多教教我呢。为什么走的那么早呢。空气里的水珠淅淅索索的凝结成珠,从鬓角额发掉落。顾栩终于蹲下来,一点点寻找那早已陌生的名字。
“喂,你在哪里啊。”
“我被人绑架了,开了很久的车,有点饿,还很累,别让我找了。”
“爸爸。别让我找了。”
“你很久都不肯去看我,所以这么多年,我也不想来看你。”
“我来看你了,这么多年,你在这里,一个人,怕不怕。”
“孤独吗。”
“为什么不去看看我,回来看看我吧。”
“爸爸..”左手边不远处的一株长藤植物落下半堆残雪,轻轻砸在了草丛里悄无声息,带起藤蔓晃了晃。顾栩愣愣的将它拂开,险些笑出眼泪来。
他伸长手指拂开碑上的藤蔓,绿色苔藓沁入半块墓碑,没擦的净,手指便移动到那模糊到看不清面容的遗像上。
恍然间,他竟然再也记不起这个人的样子了。
“爸爸….”
他轻轻喊了一声,这份慰藉像是有了着落。
墓碑下立碑人是他的名字,顾羽。
“真好,只有我们俩。”干干净净。
他在山脚的墓下靠碑而坐,伴着远山,围着杂草。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翻了翻口袋,找到了钱包。
钱包有极正式的免冠2寸职照,他取了出来,毫不顾忌的将照片放进碑上半损的塑料压片里。
顾栩的脸清晰的出现在墓碑上,他想,顾至远该也是长这个样子的,他们本来就是该一模一样的。
他轻轻碰了碰墓碑,像是真的碰到了一个有温度的肩膀。“别忘记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