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殷承玉尚要依靠他夺权,虽偶尔也会忍不住刺他两句,可在床榻间却几乎是任他予取予求。唯一的倔强,大约便是无论有多爽快,都绝不肯发出半丝声儿来。若是被欺负狠了,便会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忍得眼角都沁出泪珠。
他既想看他承受不住地哭出声来,又爱极了他那股子不肯认输的狠劲儿。
高高在上的神祇跌落凡间,既让人想要玷污亵渎,又忍不住爱他的高贵和冷傲。
那时他便深陷在这样的矛盾里,又唯恐殷承玉看穿了他的弱点,待殷承玉的态度也总是时好时坏。但他的殿下素来是个极聪明的人,后来相处久了,摸透了他的性子,便再不像开始那般顺从,露出了满身的刺来。
但他渴望拥抱他,便连那满身尖刺也一同纳入怀中。
回忆起那些旧梦,薛恕眼里露出些许涩意,心底未得到满足的兽又开始大肆叫嚣起来,不断蛊惑着他。
心尖上的人近在咫尺,他不该只在此处看着。
况且殿下明知他的心思,却还是允了他留下。
心中恶念汹涌澎湃,薛恕呼吸沉了一些,缓缓坐起来身来,一双漆黑的眼眸在夜里熠熠。
这是他在寝殿里守的第四个夜,按照前几晚的经验,这个时辰,殷承玉已经睡熟了,只要放轻了动静,做些什么他也不会察觉。
心脏激烈地鼓动着,薛恕耳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心脏跳动时的“咚咚”声。
他悄无声息地下了榻,靠近拔步床。
床上的人呼吸平缓,神态安然,果然睡得极熟。
薛恕在榻边站了数息,目光在平静的睡颜上逡巡许久,最后单膝半跪在榻上,将手捂热,探向了床尾的锦被之中——
殷承玉身形单薄,素来体寒,睡前被子里塞了三个汤婆子。眼下过了半夜,汤婆子凉了,被子里也没剩下多少热乎气儿。薛恕的手触到他微凉的足,顿了一下,又抽了出来。
他皱起眉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转身出去了。
片刻之后,他抱着三个灌满了热水的汤婆子回来,小心将床尾的被子掀开,将凉了的汤婆子拿出来,换成了新灌了热水的,
被角掀开,熟睡的人察觉了凉意,不安地皱了眉。
薛恕看着他怕冷蜷缩起来的脚趾,将汤婆子放在他的脚底,又忍不住用手掌拢住那双精致漂亮的足,重重揉捏了一下。
睡梦中的人有些怕痒地缩了缩脚。
薛恕却偏偏不肯松手,粗粝的指腹用力摩挲过每一寸细瓷般的肌肤,又低下头去,含住那珠贝般的脚趾,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磨。
他胸口盘旋着浓重的戾气,不断叫嚣着用力咬他、弄醒他,然后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印记。
但最后,他也只是将那双漂亮的足细细把玩品咂一遍,又小心地放回了带着暖意的锦被里。
而睡梦当中的人,对此一无所觉。
薛恕单膝跪在榻边,小心控制着气息,凝视他许久,方才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殷承璋身死,隆丰帝罢朝七日。
七日之后,便至钦天监择的下葬吉日。殷承璋的葬礼按照亲王规制操办,他只是皇子,前朝后宫都免了奉慰礼,只禁礼乐、着素服七日。
殷承玉以兄长身份祭拜过,便往坤宁宫去给虞皇后请安。
他过去时,容嫔和殷慈光竟也在。
二人坐在虞皇后下首,瞧见他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自山东归来后,殷承玉还未见过殷慈光,算一算,自太医院一别后,二人已经有些日子未曾见过。
先前殷慈光不顾自身安危,与太医们一道钻研改进了可治疗疙瘩瘟的刺血法,后来又将这刺血法推行到直隶各个州府,救治了无数染了疙瘩瘟的病患,免去了一场大灾祸。
便是素来对这个大女儿并不上心的隆丰帝,在回京之后听说此事,亦难得嘉奖了殷慈光。
这些年来一直未曾晋升位份的容嫔,也被晋为了妃位。
“还未恭喜容妃娘娘与皇长姐。”殷承玉含笑道:“听闻皇长姐最近常去大本堂听讲,如今大本堂里只有四弟及伴读在上课,先生们讲得也都是些启蒙之理,恐怕不适合皇长姐。大本堂离着东宫近,每两日便会有翰林院的先生前来为孤讲经,皇长姐若是想听,可以到弘仁殿来。”
大本堂是皇子公主们的进学之地,但如今除了四皇子殷承绪之外,其余皇子公主都已年长,不必再去大本堂进学。
反倒是殷慈光这些年因为容嫔不受宠,又屡屡被文贵妃针对,连去大本堂进学的机会都没有。还是靠着容嫔身边的大太监教导,加上殷慈光聪慧肯学,才不至于大字不识。
现下殷慈光得了隆丰帝的欢心,这才特意讨了个去大本堂进学的机会。
殷慈光十分珍惜这个机会,虽然先生们讲得浅显,但他都十分认真地听了。余下时候,便在大本堂里静静看书习字。
若碰上不懂的问题,次日上课时,再向先生请教。
他从未想过,太子会邀他去弘仁殿听讲。
大燕的太子与皇子不同,太子是国之储君。皇子公主们在大本堂听课即可,但太子入主东宫之后,还会有内阁诸部的官员兼领东宫官职,在弘仁殿教导太子治国之策。
虽然如今太子已然年长,但仍会有大儒为其讲经解惑。
寻常的皇子公主,是绝不可能接触到这些的。
殷慈光猛然抬头看向殷承玉,眼里泛起了涟漪,苍白的面上也有了些许红晕。
他最擅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太子所说并不是客套之言。
只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到底还是迟疑着摇头拒绝了:“谢太子殿下体恤,只是我学识浅薄,大本堂的先生便已足矣。”
他虽名义上是公主,却到底是男子。皇子与公主终究不同,便是太子信任他,他也当知道避嫌。
殷慈光眼中的光缓缓敛去,又垂下了头。
有时候,他倒是宁愿自己一出生便是女儿身,至少不用陷在这样尴尬两难的境地之中。
见他不愿,殷承玉也没有勉强,又与他说了几句话,母子二人便知情识趣地告辞。
待人走后,殷承玉方才坐下来,一边逗弄摇篮里的殷承玥,一边与虞皇后叙话。
“容妃与长公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刚才他过来时,就瞧见容妃在擦眼泪,只是顾及容妃与殷慈光的面子,方才没有点破。
“还不又是文贵妃。”虞皇后叹了口气,提起文贵妃也不由皱眉:“大公主受了嘉奖,容妃也跟着晋了位份。偏偏这个当口,二皇子却出了事。你也知道文贵妃一直觉得容妃与大公主克了她,屡次针对。如今二皇子又没了,她越发疯魔,昨日容妃与她撞上,被她当场扇了一耳光,还说要替大公主寻一门好亲事。”
文贵妃能为殷慈光寻什么好亲事?
饶是虞皇后性情宽和大度,也实在是对文贵妃生厌:“眼下文贵妃刚丧子,陛下怜惜她多有纵容,任着她在后宫里作威作福。容妃这才求到了本宫这儿来。”
大公主的婚事,到底还是得她这个皇后点头才成。
殷承玉也听的皱眉,上一世二皇子死后,文贵妃没了顾忌,也发过一阵疯。只不过那时候隆丰帝沉迷长生之术,即便是文贵妃也见不到他几面,倒是没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后来他还是借着德妃的手除了这个隐患。
但今生与前世不同,隆丰帝尚未沉迷寻仙问道,虽然有其他妃嫔分宠,但多年的情分在,文贵妃仍然最得圣心。
若是文贵妃借机生出事端……
殷承玉看向虞皇后和殷承玥,神色沉了沉,道:“文贵妃心机深沉,如今又没了软肋,母后也要多加提防才好。”
他屈指敲了敲案几:“我再调几个好手到坤宁宫来。至于皇长姐的婚事……她助儿臣良多,儿臣已有了打算,日后不论谁来提,母后只管拦下便是。”
虞皇后虽然有些诧异他如此关心殷慈光,但还是应下了。
母子俩叙了会儿话,殷承玉留在坤宁宫里用了晚膳,方才回了慈庆宫。
薛恕落后一步随侍在他身后,腰间光明正大挂着东宫的牌子。
回了慈庆宫后,殷承玉便去弘仁殿处理政务,薛恕本想跟进去伺候,却被小太监叫住,说是卫西河来寻他,
他迟疑了下,到底还是先去见卫西河。
卫西河先前随着方正克前往南方彻查盐政,一直未在京中,九月才回了宫。因彻查盐政有功,还升了掌班。
“有何事?”薛恕行至关雎左门,就见卫西河候在门边。一身褐衣,瞧着比离京之时更加瘦削了些,但却身姿挺拔,精气神极好。
卫西河是为了西厂之事而来,他拱手行了礼,方才低声禀报道:“自监官来了慈庆宫之后,陛下便下了旨,让赵督主接手西厂。不少咱们的人都遭了打压,还有些眼皮子浅的,已经投了赵有为……”
他今日来寻薛恕,一是报信,二则是为了讨个应对之策。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狗勾:狗胆包天
第70章
如今满宫里都在传,薛恕起得快,但落得也快。触怒了陛下之后,被赐给了太子殿下。
这宫里还有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不喜薛恕?
就说薛恕到了慈庆宫的这些日子,正经事没做几件,整日里就在给太子殿下端茶送水,做些杂事。昨日里甚至还有人瞧见他给太子殿下打了洗脚水!
从前也是在御前行走、呼风唤雨的管事太监,如今在慈庆宫里,却连最低等的小太监都不如!
传言甚嚣尘上,也难怪先前在薛恕手底下办事的人心思浮动。
薛恕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不急,那些不安分的不必理会,且看着就行。”
这宫里头最忌讳的就是背主另投,这种朝三暮四之人,都不必费他的手去料理,以后还有得是苦头吃。
“至于你与崔辞,若有本事,便只管往上爬。咱家另有正事要做,迟早也得你们顶上。”
见他姿态从容,卫西河便知他心中必已有了打算。而且他与旁人不同,在天津卫时他是见过太子殿下与薛恕相处的,外面那些传言,恐怕就只是传言罢了。
“臣省得了。”
卫西河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殷承玉回了弘仁殿,便瞧见桌上放着的秋闱名单。
秋闱已于九月放榜,先前他惦记着谢蕴川亦于今年参加秋闱,便叫人放榜后将中举名单送一份来。
他将名单展开,只去看头一名,果然见谢蕴川的名字在第一个——正是解元。
看来先前孙家案并未影响到他备考,走向仍然与上一世相同。
若不出意外,明年的春闱,谢蕴川还会一举得中会元,又于殿试上被点做状元。
之后他顺理成章入了翰林院,任翰林院修撰观政。后因为隆丰二十年冬的“通州惊变”表现出色,仅两年便结束“观政”入了礼部,任礼部右侍郎。后在礼部表现亦十分优异,升任兵部左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成为首辅邵添的心腹。
他是当时年纪最轻的阁臣,风头无两。朝中官员都言邵添有意培养他做自己的接班人。
但后来殷承玉回宫临朝,为了除掉邵添及其党羽,几经周折辗转才查到谢蕴川与邵添有血仇。他忍辱负重多年,甚至不惜成了邵添的得意门生和左膀右臂,不过是为了更方便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