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头的另一边,早已闻讯而来的巡抚李梦麒,副总兵黄得功看在眼里,也是同样相顾骇然。
要知道,早前那份震惊还未消退,现在又是一番神迹,两人心里的汹涌波涛,哪里能与外人道也。不由得,二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抬步,直向另一边的城头狂奔而去。
“公子爷,巡抚大人和总兵大人一起来看公子爷来了——”
城门哨官张宝,现在看刘健的眼睛里几乎全都是星光点点,远远走来,便拜倒在地,完全以职部下属之礼禀报了起来。
紧随着话音之后,李梦麒、黄得功联袂而来,也是远远地便满脸堆笑,拱手贺道:
“恭喜刘公子举手之间,便得立下奇功伟业一件!”
闻言,刘健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城池四周,正在偃旗息鼓蜂拥而去的闯王大军。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一丝空落落的感觉,嘴里不由得一叹。
“怎么,刘公子不高兴么?围城之敌,可是号称巨贼的李自成也,如今兵不血刃,巨贼自退,理当全城欢庆啊!”
李梦麒说着,忽然感觉黄得功悄悄扯了一下自己。
转念一想,他马上醒悟过来,嘴里顿时一笑道:
“噢,刘公子莫不是在想,应当留下巨贼李自成首级,正好奉旨赴京,献与天子御前?公子放心,单是这挥手间便退巨贼这一件,便是大功据伟,将来得什么样的赏赐,都不为过也!”
刘健淡淡地看着兴奋不已的李梦麒,忽然兴意阑珊地拱了拱手道:
“李大人,黄将军,几天来回奔波,身子甚是疲乏。巨贼既然已退,剩下的就是诸位大人的事情了,告辞告辞。”
“这——”
望着刘健二话不说,转身离去的身影,李梦麒、黄得功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才惹得眼前这位居功至伟的少年公子默然而去。
“黄总兵,你看出点什么没有?”
别人也就罢了,现在的少年公子,绝对是惹不得而且还有紧紧巴结的人物。
想到这层,李梦麒心里那点被人拂袖而去的怒火,转眼便风吹云散,居高临下地将问题抛给了黄得功。
黄得功也是苦脸一笑,沉吟半晌,揪着胡须痛苦道:
“李大人,若依着末将来看,那刘公子,的确是累了!”
呵呵,你这马屁,可真是拍得及时啊。
李梦麒又是可气,又是可笑,望着黄得功也是捻须而笑:
“老夫印象中,黄总兵似乎从不夸人的,今日看来,老夫也许是从前看错了?”
黄得功面上一红,但马上就是一脸正色道:
“李大人,刘公子当得末将这一说。倘若没有刘公子,这郧县城莫说城门不失,怕是早就生灵涂炭了!”
“那是,那是——”
妈的,这话可真是字字诛心呀。李梦麒赶紧附和起来,跟着便一本正经道:
“这样吧黄总兵,既然刘公子说累了,今日便罢了。明日一早,你我二人备好礼物,早早去那醉仙楼,好生见了刘公子再说。”
黄得功顿时笑逐颜开,也是颇有此意道:
“大人如此安排,甚是合理。不过闯贼虽退,但警报未除,还须提防其他宵小蚁贼趁虚而入。这样吧,大人自去,末将还是得再将城防巡视一番,这心里才算踏实。”
“很好,很好,那就有劳黄将军了!”
就在李梦麒、黄得功二人在城头忙乱之际,刘健已然回到醉仙楼,不防却是人山人海,整个街面,几乎全被蜂拥而来的老老少少挤了一个水泄不通。
醉仙楼管事苏岙,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将所有门窗紧闭,指挥着所有护院,躲在楼里,瑟瑟发抖。
唯一令他安心的,便是往常像这样的情形,漫说一个酒楼,便是一个堡垒,也早就会被这潮水般的人流给吞没了。但是现在,虽然人头攒动,却没有一人敢于越雷池半步。
在人群与酒楼之间,就好像有一道无形的红线。
这红线,当然就是公子如今暴起的声威了!
刘健远远地看到这些,不由得也是皱起了眉头。
不过,还未等他顿住身形,犹如森林般的人群,在第一眼看到他出现在街口时,人群立刻哗啦一下,就像有道闸门似的自动打开了一条缝隙,腾出一条直达醉仙楼的通道。
一怔之后,刘健一下子想到了后世无数盛典中走红毯的那种场景。无数你的粉呀、迷呀或者后援团什么的,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你。
谁能想到,以前绝无可能发生的万人空巷、万人瞩目的事情,在这里发生了。
“公子爷,他们、他们好像——”
曹三毛说着说着,忽然激动得有了哭腔。原本负手而行的宋献策,这是似乎也不淡定了,死死地盯着人山人海,却又寂静无声,次序井然,他忽然点点头道:
“万人空巷,万人景仰,嗯,刘公子,此时此刻,你当得起这份荣耀!”
刘健没有搭腔,而是静静地走着,走着……
直到进了醉仙楼,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公子爷这是怎么了?”
醉仙楼里,所有人都一下子迷茫了。
因为,他们的公子爷,从城门楼子下来以后,不仅在路上没有再说一句话,在街面上没有说一句话,而且进到酒楼,算是回了自家门,他也没有说一句话。
就那样安静地走着,走着,进门,上楼,然后独自走入自己的房间,将门一关,再无声息传出。
一炷香,两炷香……
渐渐的,一股明显的不安情绪,一下子弥漫开来。
整个醉仙楼,快要炸窝了。
“曹三毛,你是公子爷亲随,算得最亲近的人,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岙,这醉仙楼你总管,你快拿个主意啊!”
“什么呀,这里面最聪明的人应该是欧阳先生,他怎么不说话?”
“对对,元红儿呢,叫她进去,他是公子爷的……”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中,一直冷眼旁观的宋献策,好像终于猜到了刘健在闯营中,为何那样急赤白脸也要将他抢过来的那一点用意了。
咳咳咳,他咳嗽一声,刚要说话,却见一个黑丑妇人,忽然越众而出,望着众人蹙眉尖叫一声:
“够了,大伙儿都不许再吵闹了——”
“要我说,公子什么事都没有,公子就只是累了,对,就只是累了。一会儿上天一会儿入地的,就算公子是铁打的金刚,天降的神人,也总有要歇息一刻的时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