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点点头,“倒让我羡慕。”
皇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开口道这个时辰正是陛下用药之时,谢辰刚好随太子过去请安。
于是姐弟二人并肩往养心殿去,谢辰顺着方才的话道:“反倒是殿下这段时间肩担大任,忙里忙外地消瘦不少。”
谢辰坐下没多时,太子闻风也过来了,给皇后请过安后,对谢辰道:“许久不见表姐,表姐去山上吃了一个月的斋饭,原以为会消瘦,今日瞧着,气色反而更好了。”
谢辰先谢过他的挂念,又笑了笑道:“山上无烦扰之事,清心宁神,很是养人。”
“与山上不同,这宫里多的是烦扰之事,本宫想清心宁神也难。”太子双手背在身后,远远地望着宫宇飞檐,朱墙配着琉璃瓦,端肃又尊贵。
他牵动嘴角玩笑道:“我还在想,表姐会不会给我求个护身符或平安符回来呢。”
皇后娘娘仍是那副端庄平静的模样,对于淳康帝的病情,她已处之泰然,仍将后宫打理得有条不紊,半点乱子没出。
如今她正在着令礼部操办年后太子的大婚,命格司说吉,她便想借这桩喜事来为陛下祈福。
此事由礼部尚书谢檀负责,他忙得脚不沾地,以至于谢辰回府两日,还没见着大哥的面。
燕王殿下这些年一心向道,对凡尘之事并不留念,颇有几许仙人之姿。手中无权无势,全凭着淳康帝的偏宠,燕王府才能在宴京城屹立不倒,谁也不敢得罪。
按理,陛下不该如此忌惮燕王,为何病后不许他回家?
只是谢辰不明白,陛下身边不缺人陪伴伺候,为何偏偏要将燕王拘在宫里呢?外头人都当燕王与陛下兄弟情深,亲自在龙榻边侍疾。
可再怎么情深也不是这个深法。
谢辰畏风,在衣裳外罩了件大氅,坐车往宫里去。
宴京在北,冬日比南州来得早,且要冷上几倍。不过她丝毫不担心某人不习惯,他身上火气大得像个暖炉,夜里烘得她都出汗,想来不会惧怕冷天。
十一月底,朔风渐始入境,宴京城四面寒气凛然,初冬已至。
近一个月以来,燕王连王府都未回过,说难听些,几近软禁。
进宫途中,此事烦扰了谢辰一路,最终只得作罢。放在平日,她何须理会陛下与燕王之事,不过因为那个人,她才挂心至此。
而谢辰有预感,父亲是知情的,连父亲也不愿管。
她问过父亲,国公只是慈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她笑道:“辰辰,君王之意受着就是,臣子何苦妄加猜测呢?”
父亲不想告诉她。
谢辰奉国公爷的命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若是陛下肯见,自也该去圣前问一回安。又听说陛下自半瘫以后,脾气大不如从前了,常常打骂宫人,对皇后与太子也时有愠色。
毕竟是天子,万民敬仰的存在忽遇此变故,性情大变是人之常情。
谢辰愣了愣,心里道不清的心绪纷乱,长袖下的指尖微微用力,不卑不亢道:“殿下是东宫之主,自有上天庇佑,哪里需要区区一道护身符呢?”
“上天庇佑吗?”太子玩味地问了句,却什么也没多说,转而笑道:“表姐说的是。”
谢辰有意引开话题:“殿下再过两月便要大婚,喜事将近,我便提前恭喜了。”
他语气冷冷的:“提前做什么?不过是又一桩身为太子不得不做的事情罢了,本没什么好祝贺的,表姐又何必提前。”
太子的喜怒向来隐得深,轻易不让人发觉,然而谢辰却从这句话里头察觉到他的不痛快。
或许是因为,太子妃是陛下所选,他并不倾心的缘故。
连她这样的身份尚且身不由己,东宫之主岂有自由。
养心殿的门窗皆掩,地龙烧得正暖,浓浓的药草味闷在殿里,盖过了一切熏香,无端让人压抑。
内侍低声迎过来道:“殿下,燕王世子正在里头请安。”
太子脸色微变,很快恢复镇定,带着谢辰进到暖阁里,“父皇,表姐来请安了。”
谢辰跪下,规规矩矩地行了叩首大礼。
淳康帝的脸色阴郁,看上去心情并不好,但他对谢辰素来疼爱,此时脸色稍稍缓和,半张脸抽动着含糊不清道:“你平身。”
谢辰谢恩起身,垂首立在榻下,蔺长星以同样的姿势站在她两步外的地方。
他们没有多看彼此。
“朕听说你上山去了?”
“是,谢辰在山上日日为陛下抄经祈福,惟愿陛下早日大安。”
淳康帝笑了下,半张脸抽搐地更厉害,“朕看到了,好孩子,还是你有心。”
谢辰在佛寺里抄写的经书,刚入京便递进了宫中。淳康帝看后大感欣慰。
他半倚靠在榻上,身边有内侍正轻扶着他的头,不让他太吃力。他喘了会气,目光复杂地从太子、谢辰、蔺长星身上一一扫过去,半晌才道:“朕乏了,太子留下,你们回吧。”
谢辰与蔺长星跪安后离开,淳康帝费力地笑了两声,笑声喑哑僵硬,眼睛里却不见任何笑意:“长星过来看他父亲,可是燕王正在静坐为朕祈福,不便见人啊。”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番话,刻意一字一顿以求咬字清晰,熟不知传进他人耳朵里的只是一片含糊。
太子却听明白了,脸色变了又变,扑腾跪下道:“父皇,儿臣不明白,您到底为何……”
他话尚未出口,淳康帝已经勃然大怒,举起那只尚能自由活动的手就砸药碗过去。淳康帝的力气并不大,玉碗在太子膝前半步的距离已经碎裂,地上狼藉不堪。
太子不为所动,眼睛里暗淡无光,甚至隐隐藏着泪水。
“没出息,收起你那副妇人模样!”淳康帝含糊地哑声骂了几句,旁人都道太子脾性像他,可他晓得,分明一点儿也不像。
“盛经年的账本在你那是不是?”
太子俯身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是。”
淳康帝知他什么意思,他近来动作太明显了,强硬道:“朕说过,周家现在不能动!”
“周家平日里卖官、受贿,但凡有利可图,什么事情都做,罔顾大楚律法!今夏三州大旱,父皇救灾的款银大半进了周家的门,多少百姓因此饿死街头,家破人亡。如此草菅人命,欺上瞒下,盛经年不过是他们逼死的替罪羊,父皇为何一再包庇?”谈起此事,太子半步不肯相让。
宫人们吓得浑身出汗,陛下拿太子没办法,要他们的命可是轻轻松松。
淳康帝却没再发怒,而是怜悯又好笑地看着他,淡淡问了句:“没了周家,你抬哪家制衡谢家?你没有选择,不仅不能动周家,明年周家女还要做太子侧妃。”
制衡之策,帝王必修。
太子茫然抬头,看着他曾经最敬仰的父皇,以一种扭曲而挣扎地姿态困在榻上。
他自小便告诉自己,他是储君,将来要做个像父皇一样英明仁善的君王,保得大楚海清河宴。
如今呢?
……
谢辰与蔺长星一同走在宫道上,左右并无闲杂人等跟着,他们避嫌地隔了半丈的距离交谈。
谢辰道:“你没见着燕王殿下?”
“嗯,之前还见得到,这两回都没能见父王的面。”蔺长星破觉纳闷,不等谢辰安慰,自己就想明白了:“不过也没什么,父王是陛下的亲弟弟,他在宫里出不了事情。想是他寻了僻静地方修道,不想让人打搅,才不见我。在王府里时便是如此,我们大半月不见面是常事。”
谢辰目露担忧,却也知眼下除了这样想,还能如何呢?
皇后与太子皆道燕王安好,现如今陪在陛下身边,不常见人。
谢辰目视前方地走快几步,蔺长星默然跟了会,“你出宫吗?”
谢辰摇头道:“我还要去一趟太后宫里。”
方才听太子道,太后娘娘近来身体抱恙,她本也打算去请安。
蔺长星不作声,低头踩了会影子,发出的声音只她能听见:“今晚上一起吃饭?”
谢辰没说话,他又坏笑着加了一句:“只是吃饭。”
欲盖弥彰。
谢辰懒得理他,“嗯”了声:“好,正好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她在山上为他求的护身符,开过光,又每日携带诵一遍经,只为护他平安。方才太子问起时,谢辰心里腾起了一丝愧疚,她在山上,满心只有蔺长星,哪还记着什么东宫之主。
只是一丝罢了,很快她便想通:表弟再亲厚,到底不可跟心上人一概而论。他贵为太子殿下,多的是人为他祈福,将来成亲后,太子妃亦会满心只有他。
轮不到她。
蔺长星稍稍走快,看着她的侧脸,笑着问:“又是一百两吗?”
他还记着上回临别前她送的锦囊呢,那一百两他没像此前一样傻兮兮地挂在脖子上,但也妥善保存起来了。
每回看到,心里就像火烧似的灼着他,比他的夜明珠还让人想入非非。
谢辰是故意的,害他煎熬。
他倒要看看,谢辰能赏他多少银两,说不定能凭此发家致富。
谢辰不自然地看他一眼,偏偏没法骂出口,只能道:“不是。”
到了分别的地方,蔺长星展袖给她行了个礼:“四姑娘慢走。”
旁人看来礼数周全再正常不过,只谢辰能听见他轻声道:“我很期待,姐姐送我什么都好。”
哪怕是一捧春风,一枝冬梅,只要是你给的,都视若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谢辰:爱人比表弟亲。
太子:小丑竟是我自己?
星星:咳咳,今晚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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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虽晴朗,半空中的阳光倒更像是画上去似的,瞧着热烈,照在身上还未留下温度,便被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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