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哗……”
一声又一声,是洪水在咆哮,在呐喊,声音越来越大,撞击着人的心肺。
洪水来的肆无忌惮,就像是猛兽一般吞噬着所有的一切,气势如排山倒海,骇人至极。
突如其来的险情谁都没有预料,所有人只能以最快的速度狂奔,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山脉的高处去。
可是前面的那座山明明近在眼前,此刻却觉得怎样跑都无法靠近。
那是与死神之间的奔跑,那是求生的欲望。
只是一瞬间,滔天的洪水冲泄而下,连同横梁、断瓦、碎石、残枝、青树,甚至人,全被卷入水中。
水流的速度太快,被冲入水中那一刻,颜含玉被撞的头晕目眩,连吞了好几口水。
浮浮沉沉,溺在水中。
有只手紧紧抓着她,她知道是赵贤。
焦急的声音忽远忽近,似有似无。
“玉儿……”
“玉儿……抓紧我……”
“不能晕……”
“玉儿……”
是的,她不能晕,这种时候晕过去就没命了。
她不能死!
她要活着!
她必须活着!
还有好多人等着她回去,她不能死在这里!
在洪水一浪大过一浪的撞击里,她陡然清醒,头浮出了水面,眼前迷迷蒙蒙的,一道影影绰绰的影子,她另一只手忙朝那边伸过去。
身子在湍急的水中又往上浮了浮,臂膀搭在一根浮木上。
“抓紧浮木!”
清楚的听到这句话,就算全身被撞得酸痛,她也必须撑着,两只手抱紧了木桩。
“临哥哥?”赵贤身上还有伤,之前骑马追上来,现在又浸在水中,也不知道伤口怎样了。
她看过去,旁边的人却不是赵贤。
“临哥哥?临哥哥呢?”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刚才昏迷的瞬间那双握紧她的手挣脱了,然后是另一个人抓住了她。
她跟赵贤失散了!
她茫然四望,还什么都没看清,就被浪冲的晕眩。
水流怒叱湍急,在冲击的波涛中,她紧紧抓着浮木,随着水波往下冲,心思却逐渐镇定。
洪水一波一波来的太急,不可能是因为高梁河上游的暴雨而突发的山洪。
高梁河只是永定河水系中的小水系,上游就在幽州。
契丹占了燕云之后,就挖了另一条水道让北沙河的水跟高梁河的上游相接。
北沙河位于昌平县沙河镇北,沙河镇背靠燕山,在居庸关之外,亦是辽兵重守之地。
昌平县一带寒冷又少雨,常有旱情,且居庸关势高,沙河镇地处平原,一旦下暴雨就会引发山洪,伤及数千百姓。
辽景宗称帝时,曾御趣÷阁一挥,命人在沙河镇修筑水库。
自北沙堰成功修筑之后,不仅解决了昌平县的旱灾,还能防洪,是燕云一带的重大工程。
如此看来这水应该就是北沙堰闸口开流放出来的洪水。
而这次的灾难不仅仅会是他们,还有早晨出发接应粮草的那支军队,甚至北沙堰下游的村庄城镇都会被淹没掉……
契丹人这一招可以用狠毒来形容,为围攻宋军,伤及成千上万的百姓,真的值得吗?
两个人静默中,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离他们被洪水冲走的地方究竟有多远了。
等水流速度终于慢下来时,她的身体疲惫不已,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再抬头往四处望,两人所处的环境几乎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
那种感觉,仿佛全世界都被淹没……
四面八方的,看不到方向。
北方的天气就算是夏天只要吹起大风,就会觉得冷,更何况他们长时间浸在水中,又有风一阵一阵的,连同水一同溅起,击打在她的脸上。
天空逐渐昏暗,而他们再这么飘下去,她很可能就会晕在水里。
颜含玉开始有些迷糊。
“小丫头,你要撑住。”
耳边传来安慰的声音。
“谢谢你。”她开口道谢。
“是我要跟你道歉。”身旁的人开口,“如果不是我带着你,你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颜含玉朝他扬起一抹笑意,“有些事谁对谁错,已经不是能说的清楚的。你愿意救我,我就要谢谢你。”
他救她是出于本心,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洪水吞噬?不过这些话赵佐已经不想说给她听。
听她那般明晰的话,他也扯出一丝笑,“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跟你在这种境况下说话。”
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名门闺秀,如果不是这场突发的洪水,他们哪里会在这样的境况下谈天?
“几年前在金陵的时候,你不也这么跟我说话的吗?”他在水里扑腾水,她在岸上看。
“可是那个时候你不在水里。”
“楚王殿下当时的居心就是想把我拉入水中,这不,殿下终于如愿以偿了。”
“是啊,小丫头,我如愿了。”
又飘了一段,赵佐见她有气无力,伸出一只手握紧她的臂,“小丫头!”
颜含玉再抬眼,昏昏暗暗的天空,还有望不到尽头的水。面对这场灾难,纵使她聪明绝顶,可困在水中还是无计可施。
她头晕眼花,险些从浮木上脱手的时候,眼睛突地一眯,那双手死死的抱着浮木,望向了远方一个仿佛是飘在“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山。
“喂,快看,那里!”
那里应该是一处大山,因为地势较高,虽说四周都淹没了,可它还巍峨的存在着,像一座仅有的孤岛,成为了她此刻最为向往的地方。
昌平县,一阵鬼哭神嚎,大呼小叫响彻天际。
“可汗,我们冤枉!”
“可汗,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可汗,我们有大功!为什么要杀我们?”
“冤枉啊!”
“开闸放水才能困住敌军,宋军被困,顺州就能夺回来了,可汗!我们无罪,我们是大功啊!”
一声声哭号从昌平县驿站一路到外面。
“昌平县县正麻忖不遵圣令,擅开北沙堰闸口,遭致生灵涂炭,传可汗令,开北沙堰闸口一等人全部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而昌平县驿站内,趣÷阁直站着的年轻君主一张面孔尽是怒气。
“蠢货!真是蠢货!”
“可汗息怒。”萧继上前。
“此事如何让朕息怒?北沙堰下游有多少户人难道你不知道?断了宋军的路又如何?伤亡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
“可汗,属下不太明白,顺州以南已经被宋军占领,此举确实困住了幽州以北的宋军,就算是伤及无辜百姓,但对于我军来说确实保住了檀州,还有利夺回顺州。”
“这一战并未结束,地界未划,失去的领地就不算宋人的臣民,如今北沙堰开闸泄洪,伤及上千户百姓,朕就是失德于天下百姓。燕云一带本就是汉人居多,这些年好不容易全都归顺大辽,可是出了这次的事,朕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燕云一带的百姓?麻忖此人为抢功,竟做出这般愚蠢之事,朕不杀他们家人已经是格外开恩!”
“是属下愚钝!”
开闸泄洪,本就是处于两个极端之策。
有利有弊,但弊端绝对大于利益,所以闸口决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