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事？”
能让康德亲自迎接、郑重其事的客人，纵观整个凡世，也没几位。
后一位不消说，正是康德在这个世界的亲人，异父异母的亲大哥，情同手足，义气深重，背刺都得加大价钱的，巨龙一族的龙皇陛下。
而前一位，则是绯闻女友，花边情人，令康德喜提超高校级小白脸称号的关键人物，当代暮月女皇黛瑞拉阁下，她是康德不折不扣的恩人。
至于为什么是恩人？
很简单……正是由于两人的绯闻恋情，以及黛瑞拉不怎么澄清反对的暧昧态度，才坐实了康德那名震大陆的绝世情圣之称号。从夏暮岛到东部群山，他的把妹手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矮人也觉得，这个震旦小白脸必然有“惊人的长处”，如此盛名在外，自然而然地掩盖了远港的最高机密。
即——
远港最高执政官、震旦公爵、歌德驸马、传奇的炼金术士、无敌的禁咒法师、伊蓝-泰尔的守护神、破碎群岛的保护者康德阁下……是个处男。
拜黛瑞拉所赐，这个机密变成了可笑的谣言，鬼都不会相信的那种。
凤凰王和龙皇是先后脚来的，康德先招待了异父异母的大哥，交谈一阵，龙皇陛下就很善解人意地拉着董天命聊长聊短，把康德留给了“弟妹”，一边还暗中对康德挤眉弄眼，显出自己助攻的苦心。
营帐中只留下康德和黛瑞拉，凤凰王看了他片刻，径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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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心中泛起波澜，并没有回答，而是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怎么跟龙皇一道来的？路上遇到了吗？”
黛瑞拉听闻此言，笑了笑：“不，我用凤凰眼预判了他的行进路线，抢先一步，从另一个方向出发，故意营造出偶遇的巧合。”
康德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请了他？”
女皇陛下扬起秀气的小下巴，露出得意的神色：“对面的精灵战地观察员告诉我，他曾经不止一次目睹远港阵地这边巨龙升空、与格里芬的双足飞龙部队展开空中鏖战……当然这不是事情的重点。”
“重点是出战的巨龙居然也披着动力装甲一样的东西，腹部吊着巨大的转管火炮，肩上扛着蜂巢一样的魔导器，就连两只前爪也抄着家伙，即使在减速力场的限制之下，也取得了对双足飞龙的压倒性优势……”
她一副看透了康德的样子，哼哼道：“我一看就知道，你在引诱龙皇。这种巨龙武装不仅能让龙岛防务横扫佣兵市场，还能让龙皇手中的巨龙战力优势倍增、彻底压服龙岛的反对力量。”
“你既然专门拿出这种巨龙战具，自然是要引诱龙皇继续下注，让他彻底站在你这一边。没有比正式参战更能奠立盟约的举措了……”
女皇微笑道：“这一次你要发起决战，连我都要请来帮你打架，哪有不找龙皇来做工具龙的道理？哈，工具龙，倒是很贴切——我也是工具精灵喽？”
不，我更希望是玩偶姐……呸，是玩具精灵。
总算康德没有把这欠揍的骚话说出口：“那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等龙皇？”
黛瑞拉伸出手指，晃了晃：“龙皇很小心的，仅仅这种巨龙武装战具，就想拉他彻底站队入伙，不太妥帖。我装作不小心跟他同路偶遇，就是要给他加一下码。他果然跟我谈到了你，旁敲侧击我跟你的关系……”
说到这里，女皇陛下的绝美容颜浮动红晕，犹如春日暖阳，肌肤白得发光，只见她故作镇静道：“我、我当然是误导了一下他……”
康德将头凑过去：“细嗦细嗦，你怎么误导的？”
女皇着恼，按着他的脸将他推开：“嗦你个头，还不是为了你？”
她气哼哼道：“都怪先祖惫懒轻浮不体面！也怪你不知道遮掩！现在全大陆把先祖误认为我，将你我的事情传得越来越离谱，根本无从分辩！就算我辟谣澄清，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既然已经无端承受了这样的污蔑和损失……”
康德不等她说完，又厚着脸皮凑过去：“不做点什么就亏了？”
纵然已经提前用精神力量笼罩了方圆一百米的区域、注意所有风吹草动，黛瑞拉听到康德这话后，依然紧张地下意识左右盼顾。
紧接着她才恼怒道：“不许你跟我说这种怪话！”
康德嘟囔道：“明明是之前你先说的……”
“那也不行！只许我说，不许你说！”
女皇霸道地强调了作为皇帝的特权，而后把脸转到一边，有些难为情道：“总之……总之我就误导了龙皇，让他相信……哼，反正你明白的！总之他已经知道我是完全站在你这一边的，这应该是一块很重的砝码了！应该足够让他坚定在你这边下注的决心……”
康德听明白了黛瑞拉的话。
别人对自己的善意和付出本来就值得感激，更何况还是位绝色的美少女，还是尖耳朵的人外娘，四舍五入可以视作福瑞……呸。
总之，这叫美人恩重。
他轻轻地握住了黛瑞拉的手，女皇陛下又是心虚地左顾右盼，又象征性地挣了几下，以示她不是轻浮的女孩子，只是没有康德力气大罢了。
而后她安静下来，尖尖的耳朵泛起可爱的粉嫩色，听康德说道：“谢谢你啦，你一直都在帮我，我都不知道应当如何报答。”
“没什么……我们是同志啊。”
黛瑞拉仍是偏着头，嘴上说道：“这都是为了迎战星宫，个人的小小牺牲微不足道，不过是名声而已，比起全大陆生灵的安危不算什么……”
康德笑容一滞。
同志。
迎战星宫。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与鹦鹉拍脑袋定下的计划，其实要说服许多人。
从瓦伦坦的第一次见面开始，黛瑞拉的意图就很明显，目标极为明确，她一直知晓星宫的威胁，并认为这是最首要的挑战。
为此，她一力主张与康德停战，哪怕遭遇承受来自国内的巨大压力，甚至以自身的名誉为代价，也要推进与康德的合作、维系和平，为了能让康德的势力壮大起来，她甚至在某些方面牺牲了暮月潜在的国家利益。
而现在……
他心神震荡，思绪纷乱。
黛瑞拉虽然由于害羞，没有直视，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康德的身上，立刻就察觉到了对方呼吸频率改变、体温升高、精神波动变得散乱，凤凰王猛然回头，看到了康德那怔然的神色。
她变了脸色，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啊，其实也不只是为了对抗星宫的原因，我也有我的骄傲和立场，并不会对所有人都这样，你是特别的，我……”
“——想不到凤凰王也是个雏。”
另一边，龙皇陛下与董天命并肩行走在壕沟中，突然咧嘴笑起来。
他与董天命是旧时相识，直接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震旦帝师：“知道吗，她特意在路上等我来，又若无其事地讲述她跟康德的关系，用意显而易见。可她不是个合格的说客，讲着讲着，倒是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董天命强打精神，笑道：“你识破了？”
“识破了，可她还是成功了。”
巨龙的君主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而且，我虽然识破了她的计划，还在心里暗笑她跟个小媳妇似的，但听她讲她跟我那贤弟的故事，却越听越气闷，心中老大的不爽，就像吞了三吨的柠檬……”
“所以呢？”
“所以，我算是听出来了。”龙皇停下脚步，露出了肃然的神色，“黛瑞拉陛下，是能为康德贤弟拼命的——这对cp我嗑了！”
“啊？”董天命纳闷道，“什么批？”
“哈哈，失言了失言了。”
龙皇大笑几声：“是康贤弟教我的词儿，一个概念，一个思路，一个灵感——我们龙岛防务的营销团队最近加了新措施，将两头巨龙捆绑销售，编一些这两龙的故事，讲给客户听，有时也讲给客户的夫人听。康德贤弟把这个叫做‘炒cp’，我已经写在营销团队的话术培训手册里了……”
他拿出了手机，打开了一条空间动态，给老董看。
帝师眯眼看去，只见湛蓝苍穹之下，两只巨龙比翼而飞、雄姿英发，虽然是静态图片，但构图精巧、色彩浑厚大气，华美的冲击感迎面而来。
下方是文字说明。
“即使凛风身中剧毒、右翼瘫痪、性命垂危，冬月也不离不弃、悉心照料，经过漫长的守候，这一对情侣终于再度振翼冲天、遨游苍穹，无论前方命运如何，他们都决定一起面对，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太好哭了！”
然后又是一条动态。
“接上条，为了还清给凛风疗伤休养所欠下的债务，这对情侣开始接单了，他们一刻都不愿分离，所以只接受同时雇用，绝赞折扣……”
董天命露出愕然神色，仔细看了看那张巨龙比翼的照片。
雄姿英发。
“这……”他问道，“这两头都是雄龙吧？”
龙皇点头道：“对……许多人类就好这一口。”
“也……也就是说……”
“他们俩也不是情侣，只是装的，康德贤弟说，这叫包装和龙设。”龙皇抚掌道，“他有一句话深得我心——挣钱嘛，不寒碜。”
他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俩也不叫凛风和冬月，但客户喜欢这风格。”
董天命的表情越发扭曲：“……毕竟是巨龙啊，骄傲如此，却被迫改成这种名字，还要假扮情侣，还要被编造故事，他们没有意见吗？”
龙皇傲然道：“凛风是个先天不足的废柴，战斗力不高，甚至被退了两回单，基本没生意啦，连房租都快交不起。就这，还敢偷偷出去走穴，接私活也就罢了，还他妈敢降价！简直是挖公司的墙角，无法无天！”
他伸手虚劈，杀气腾腾：“被锄奸队龙赃并获，罚了好大一笔，交不起罚金，照例是要送进火铜房卖血刮鳞还债的，算他命好，气质不错，被市场部看中做新型营销实验，让他来扮演这个受过重伤的病弱凛风。”
龙皇这般解释，手指滑动，翻到前页。
一个身材修长、脸色惨白、容貌俊秀但表情倔强的美男子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倨傲清冷，贵气自生。
“这就是他。”龙岛防务的董事长补充道，“容貌调整过。”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美少年，外表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身高只能跟坐着的凛风持平，银白色的头发，穿着衬衫和短裤，露出白净的胳膊和小腿。
“……这就是冬日了？”
“对，战斗力高，经验丰富，打起架来不要命，设定是对凛风一往情深、百折不挠，即使被凛风多番驱赶和责骂都不改本心，为了治好凛风吃了很多苦，欠了很多债，想要拼命工作，还清债务，与凛风一起面对未来。”
“草。”
老董突然觉得龙族有些陌生……为什么变成这样了？
老人看着龙皇的手机，仿佛身在地铁。
“这……凛风这个没什么价值的废柴龙也就罢了，你不是说冬日是个战斗力高的公司骨干中坚吗？”他不确定地问道，“让他扮演这种角色合适吗？”
“他跟凛风七三分成，比单飞赚的更多。”
“不不不，重点不是赚多赚少吧，他年纪轻轻，战力卓绝，为什么要……”
“他比凛风大几百岁，足够做凛风的爹了。”
“……”
“……”
董天命越发愕然，盯着“冬日”那十二三岁的正太模样，声音高了八度：“你说什么？这他妈是多少岁？”
“整过，变换系的巨龙长老亲自做的方案，这种龙设当然要配上这种外形，才能最大限度引起客户的怜爱。”
“这……这……这他怎么会同意？”
“他敢不同意。”
龙皇森然道：“他都到中年了，再过几十年估计慢慢就打不动了，也结婚了，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身上还背着房贷——他敢不同意吗？”
董天命望着身边的龙皇。
他东渡至此，曾游历大陆，与龙皇结识，彼此的交情也有几十年了。
但似乎今天才真正意识到，这位老朋友有多可怕……
“不说这个了。”龙皇笑道，“再来说说我那康德贤弟与凤凰王陛下的cp问题——你说，我如果表露出对他们俩之间的感情的质疑，女皇陛下会不会在焦急之下，主动对康德贤弟做些什么以证明她跟他确实有那种关系？”
“……你想做什么？”
“谈生意嘛，当然要拉近关系，我让康德贤弟得些甜头，做一些助攻，他不得让一让利？”龙皇笑道，“那可是精灵女皇。”
“我觉得不太可能。”
“那在加上这个呢？”龙皇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播放了先前录制的历史文件，黛瑞拉清晰的声音柔和地传出。
“对于我来说，康德既是战友，又是朋友，是可以教给我许多东西的老师，也是可以倾听我所有烦恼的密友，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和目标，可以向彼此托付秘密，在他面前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如果……”
龙皇按住暂停键，露出雪白的牙齿：“这个能不能赚钱？”
董天命眨了眨眼，居然慢了半拍。
“不对。”
龙皇这才意识到老友今日的状态很不对劲：“你有心事？”
“你有心事？”
黛瑞拉再次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康德目光躲闪，低声道：“没什么。”
凤凰王身子微微一晃，手脚冰凉：“你……你跟先祖……”
康德连忙道：“没有！”
天地良心。
黛瑞拉咬着嘴唇：“……你要跟蒂娜成婚了？”
“还没。”
女皇又松了口气，神色却越发狐疑：“那你心虚什么？”
“我……”
康德张口结舌，只觉得嘴巴沉重，说不出话来。
撤退返乡，等待五年之期，再度回归。
说起来容易。
可对于必须留在凡世等待的人来说，是多么残酷且寂寞的事情啊。
蒂娜可以跟他走，洪三可以跟他走，甚至所有远港人都愿意跟他走，可作为精灵君王的黛瑞拉，有什么理由跟他去地球待几十年？
最终，他轻声道：“等打完这场仗再说吧。”
黛瑞拉看着康德的脸，突然挪动身子，身体矮下，双手环住康德的腰肢，侧脸贴上了他的胸膛，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声。
“是在不安和恐惧吗？”她轻轻地询问，“不知道成败胜负？”
“……”
康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突然，女皇站起身来，弯腰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拽起。
“我也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登上皇位。”她对着康德轻笑，“我也无数次质疑自己能否胜任，能否回应臣民的期望，能否成为合格的君主……每次我心神动摇，都会去看望我的军队和臣民，看望那些最信任我的追随者们，聆听他们的心声，目睹他们的笑容，感受他们的信任。”
“所以，走吧。”
她握住康德的手，拉着他向外走去。
“去听听你军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