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1 / 1)

家里没有买到驴让秦遇沮丧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张氏虽然有些失落,但是生活中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她很快就把这事放下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发现儿子念书好像更用功了。

天黑了之后,秦遇在院子里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嘴里还不忘背书。

张氏拿着一把蒲叶扇靠坐在作坊门口扇风,借着月光笑望他:“你都学一天了,歇歇吧。”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娘歇凉快了就去睡吧。”

张氏哼笑:“知道了。”

地方窄了就是不好,夏天的热气一时不能散出去,不像乡下大院子,冬暖夏凉。可惜就是蚊虫多。

天上一轮明月高悬,星光暗淡,想来明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偶尔吹来一阵夜风,凉丝丝,浸到人心里去。

啪嗒一声,蒲叶扇落在地上,在寂静的院子里很清晰。

秦遇走过去轻轻摇了摇张氏的胳膊:“娘,娘。”

“啊?”张氏揉了揉眼睛,懊恼道:“我睡着了吗?”

“嗯,你快回屋吧。”

张氏慢吞吞起身:“你别熬太晚了,等会儿就睡。”

“我知道,放心吧。”

秦遇看着张氏上床,没一会儿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他蹑手蹑脚回到院子,接着之前的内容继续背。

直到眼皮子开始打架,他打了个哈欠,才小心翼翼绕过他娘的屋子,到里间去。

………

上午,私塾。

“……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俗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变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注】

第一段话的意思是说,一名叫弈秋的人,善棋,然后就教两个人下棋,一个人认真听,另一个人想着射天鹅,两人虽然在一起,但是成绩差异大,是因为其中一个人更聪明吗,当然不是。告诫学生们学习要专心。

第二段则是后世名句了,告诉人们如何取舍。秦遇顺了一遍就把这段背下来了。

但是该做的小笔记也没有少,以前老师虽然教过,可没教得这么细。

相比秦遇的顺畅,赵锦堂学出了痛苦面具,硬着头皮仔细听,等到夫子讲完了,前面的内容也忘了一小半。

“今天教到这儿,你们温习罢。”

赵锦堂:qaq

夫子的身影离开了丙班,班里陆陆续续响起背书声。

秦遇没有忙着背诵,看着自己的笔记,把今天夫子讲的内容过了一遍,有些繁体字他不认识,就悄悄注了拼音。

想到夫子查看他笔记时微妙的神情,秦遇脸色微红。

屋子就这么大,学生人数又不多,谭秀才不瞎,就算以前没注意,次数多了自然就发现他在讲课,秦遇就写个不停。

他最初还以为秦遇听不懂他讲的什么,所以在练字,但是秦遇手里拿的并非毛笔。他装作不经意走过去,发现秦遇在记录什么,好多字都缺胳膊断腿。

谭秀才自然就这事把秦遇叫去了书房询问,秦遇无法,只好把做笔记的事说了,又道那是他做的符号,他自己认的。

谭秀才考校了他当日所教的内容,秦遇回答上大半。谭秀才面上不显,心中微惊,他是临时把秦遇带走的,秦遇都没来得及温习。

只是他又看了一眼秦遇的笔记,刚刚升起的一点好情绪又压了下去,他不认可道,“你写惯了这些东西,以后难免出错,若是把这些呈现在考官面前,只一个错字,就会让考官对你印象大减。”

“若是换个疑心重的考官,说不定还会觉得你在暗讽。”

本朝虽然没搞文字狱,但是这种事也不是没有,真碰上了,秦遇只有吃亏的份。

秦遇心头一凛,拱手对着谭秀才深深一揖,“多谢夫子教导,学生定当谨记。以后再不敢犯。”

谭秀才看他认错态度良好,神色稍缓,随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挥手让秦遇离去。

从那以后,秦遇再不敢偷这种懒,做笔记也是写的繁体字,就当加深记忆了。若是回头发现错误,还可以着重改正。

但是生僻字注拼音,秦遇暂时没打算改,好在范围小又分散,夫子没怎么看到。

秦遇把今天内容过完了,又去学前面的内容,他这种跳跃式学习,夫子也没说他,比他想象的还要开明。

秦遇不知道,谭秀才哪是不想说他,只是发现秦遇居然跟得上,谭秀才怀疑秦遇是“神童”。神童总有些跟一般人不一样的地方,按部就班总觉得屈才,他又想看看秦遇的极限在哪,所以就装作无事人一样教导秦遇。一旦发现秦遇不妥,就立刻纠正这种行为。

秦遇有心加快进度,靠着以前的底子拼命学习,愣是让他稳住了。

半个月后,刘文杬也升班考试了。听说是他主动找夫子提的。

虽然夫子现在还没讲完《孟子》,但这是丙班大部分人的进度。

像秦怀铭,入学时间比其他人早,学习进度自然比其他人快,夫子上午讲的课对众人来说是新内容,但对他是温习和查漏补缺。

而刘文杬差了秦怀铭大半年进私塾。

赵锦堂还记得刘文杬怎么讥讽他,此刻忍不住说风凉话:“夫子讲的都记住了吗,就急吼吼要升班了?”

旁边一个灰衣少年冷嗤:“文杬跟你又不一样,文杬他爹可是童生,家风熏陶,回去还会私下教导,一个小小的升班考算什么。某些人在井底,自然看得比天大。”

赵锦堂:“你——”

秦遇拉住他:“夫子讲的内容你都记住了?别人再好那都是别人的,知识得学到你脑子里,那才算你的东西。”

赵锦堂眼珠转了转,然后朝灰衣少年哼了一声,“我要学习了,千好万好还是要自己好。”

秦遇垂首,遮住了眼中的笑意。

刘文杬平时学得不错,此次升班考试很顺利,秦遇觉得挺好,他也不想时不时被人拿目光刺。

但他没想到刘文杬还特意来跟他告别,秦遇看着他的脸,直觉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咳咳。

秦遇拱拱手:“恭喜你了。”

刘文杬神色倨傲:“嗯。”

秦遇:………

在其他人不解的目光里,他突然凑近,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飞快道:“驴子就是没牛好使,都驮不了重物。”

秦遇眸光一利,抬眸看去,刘文杬仗着身高优势俯视他,还得意的扬了扬眉,然后笑着离开。

赵锦堂赶紧过去,“秦遇你没事吧,他刚刚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欺负你。”

秦遇合上眼,复又睁开:“没事。”

“真的吗?”赵锦堂不放心。

秦遇笑笑:“真的。”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藏在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了。

散学后,他没事儿一样回去,张氏端着一碗绿豆汤给他:“这个解暑,你喝一碗。”

秦遇接过,小口小口喝了:“真好喝。娘的手艺好棒。”

张氏嘴角一翘,“明天娘还给你煮绿豆汤。”

“娘真好,我最喜欢娘了。”

张氏忍不住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才笑呵呵走向了厨房。

秦遇把功课做完,然后拿出书本和笔记,温习今天所学,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他捶了捶肩,起来走动一会儿,提一提训练用的重物,热身后靠墙倒立几分钟。

他的脑子重新清明起来,秦遇握着毛笔开始练字。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大颗大颗砸在桌子上。

张氏几次想上前,想给他擦擦汗,让儿子停下歇歇,可看儿子那么认真,又不舍轻易打断他。

夏天黑得晚,直到天色昏暗,秦遇才停笔,他甩了甩酸疼的手腕,打水洗手,顺便把碗筷清洗了。

他们在院子里吃晚饭,桌子中间燃烧着一截短短的蜡烛。

秦遇扒拉了一口饭,忽然笑出声。

张氏也跟着笑:“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好像烛光晚餐。”

张氏不解:“烛光晚餐?”

看一看桌子上燃烧的蜡烛,他们正吃着晚饭,是挺贴切的。

饭后,张氏收拾碗筷,秦遇就在院子里消食。这个时候他脑子放空,什么都没想。

“遇儿,过来擦洗。”张氏把热水端出来,就吹灭了蜡烛,进了屋子。

院子里只有秦遇一个人,他麻利的脱下衣衫,快速擦掉身上的汗渍。等他能挣钱了,一定要买一座宽敞的院子!

“娘,我擦好了。”

张氏这才从屋里出来,然后打水去了作坊。

夜里秦遇在院子里走动背书,张氏就拿着扇子扇风看他,渐渐入睡,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秦怀铭来找秦遇,跟他吐槽刘文杬。

“那小子一来乙班,就想压我一头,什么都要跟我比,踩我一脚。”

秦遇也没什么好办法,安慰道:“你不搭理他就是了。”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烦。”他气狠了,这会儿都顾不得背后论人不是君子所为。

秦遇岔开话题:“你去了乙班,学得可还好?”

秦怀铭揉了揉鼻子:“还行吧,我现在学的是简单的。”

“你呢,你怎么样?”

秦遇笑道:“我也还行。”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私塾,分别入了各自的班。

班里已经有人,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在背书。

秦遇以前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好笑,但是试了试,发现对颈椎挺好,于是背书背累了,也这么晃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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