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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士名次已出,众人纷纷回到自己住处。而众人的名次,经过抄录,也迅速传往众人的家乡。
这一次戚兰和秦遇从宫中回来,院子周围围满了人,看到他们下马车,纷纷说着讨喜的话。
“秦公子和戚公子当真是文曲星下凡……”
秦秀生和戚长名赶紧拿出铜钱散发,钱不多,大家也是沾个文气,个个笑的见眉不见眼。
院子里热闹极了。
等到其他人散去,已经是大半个时辰后,严淮笑盈盈望着他们,秦遇有些不好意思,戚兰则是大摇大摆过去:“严兄可是在等我们。”
“自然。”
戚兰哼哼:“有没有吃的,饿死了。”
竹清笑道:“公子早叫小的备上了,是去酒楼叫的席面。”
严家虽不是富商之家,但严家世代居住金陵,又是书香门第,总归是有些底蕴的。京城的消费对严淮来说不算吃力。
他们在院子里用的饭,戚兰说着殿试种种,算是给严淮一些经验。
当严淮听到秦遇是探花郎时,眼睛都瞪大了。
他知道秦遇学问扎实,平时也刻苦,但是秦遇是探花郎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戚兰揶揄道:“这要问遇弟在金銮殿上答了什么。”
秦遇摸了摸鼻子,在两人的注目下,小声说了。
周围倏地一静,半晌,严淮喃喃道:“秦兄,你胆子真不小。”
边患政令,这是寻常能碰的吗?
更别说秦遇会试名次并不算很好,排在第九十九位,注定不会呈到天子面前,那么就是由大臣批阅。
尤其是冒领战功一事,更是触到了某些文官的痛脚,这不怪林尚书看到秦遇的答卷时勃然大怒。
因为这涉及到了文官的利益。
边关是护国强盾,朝廷每年都会拨大量钱财维护,有金银的地方,就有人垂涎。
边关的不太平,不仅仅是来自外部,更有内部原因。
边关小吏舍不得自己性命,上前杀敌,可又想要赏赐,那么只有在抄录战功时做手脚。
而这件事的背后利润极大,结党营私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其中参与者不知凡几,秦遇贸然提到此,无异于撩虎须。
秦遇有些窘迫的喝了一口茶,“我心里还有些分寸。”
严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秦遇回头望了望,发现院门紧闭,秦秀生他们也去了别处,这才干咳一声,压低声音说了自己的分析。
如果会试的题目还不够明显,那么殿试策论题目,就能猜出天子的心意了。
戚兰愣了愣,随后苦笑一声:“还是有些冒险了。”
或许有人跟秦遇的想法差不多,但肯定没秦遇豁的出去。
秦遇看着面前的茶杯,茶水倒映出他的脸。他与倒影四目相对。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有跟戚兰和严淮说。
他此一遭,是反向博出位,是一招险棋,疯狂如赌徒。
秦秀生拿出全部身家买他上榜,跟他一比,都是小孩儿过家家。
秦遇知道自己名次勉强算个中上,那么要引起天子的注意,就需要“有人”的反常。
或是震惊,或是愤怒,或是嗤之以鼻,总归心情不是平静的。这样的异常,自然能引的就近的天子侧目。
而这个人选,是除了阁老们的其他任何一位大臣都可以。
主要是阁老们太沉得住气。
秦遇也不是有十分把握,不过是五五开罢了。
他想的很清楚了,如果他不出众,在翰林慢慢熬资历,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或者糟糕一点,他的文章触怒了某位大.佬,大不了把他打发的远远的,做一个偏僻地方的县令,永远不能回京。
更糟糕一些,就是让他坐冷板凳,空有功名,却无实职。那他就回老家嘛,好歹也是进士,唔,可能也是同进士,总能把日子过好。
他把所有种类的结果都想过了,觉得自己能够接受,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上面只有一位寡母,不用考虑太多所谓的家族荣誉。然后就博了一把。
但他万万没想过,或者不敢想,他自己能被钦点为探花。
他眨了一下眼,茶水里的倒影也跟着眨了一下眼。茶水澄澈,可人心终究是不同了。
严淮打了个圆场,重新调动起气氛,戚兰和秦遇也捧场,三人把酒言欢。
戚兰跟秦遇碰了一杯,揶揄道:“以后你在京,为兄在外,互通有无。”
秦遇莞尔:“这是自然。”
严淮也道:“秦兄且等我三年。”
“那严兄回去可得好好锻炼了。”戚兰哼了一声。
严淮笑着连连应是。
晚上他们没有出门,因为秦遇次日还要去皇宫。
临睡前,戚兰拖长了调子打趣:“探花郎,明日我和严兄一定会提前定个好位置,一睹你的风采。”
秦遇哭笑不得:“兰兄,你还睡不睡了。”
“这就睡,这就睡,哈哈……”
次日,秦遇早早起来,在宫门处与状元榜眼汇合,一起进宫。
李丕被授为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张和和秦遇则是正七品的编修。
之后三人朝服加身,顺天府派兵维持秩序,一甲三人骑马游街。
道路两旁围聚了不少人,都是为了来看一看今科的一甲。
三人皆是青年才俊,张和年纪稍大,已经及冠,而李丕十九,秦遇十八。
“嚯,今年的一甲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年轻英俊。”
“状元和榜眼都是熟脸,倒是探花郎面生的很。”
“状元郎丰神如玉,榜眼稳重大方,探花郎神清骨秀,真是各有千秋。那些还没许人家的女儿恐怕都要看花了眼。”
“别想了,李状元和张榜眼早早就定了亲。只等会试结束就成亲。就不知这探花郎说亲没有,瞧他年岁不大,若是没定亲,可是个好机会。”
不同于普通人还没打听到探花郎的情况,有心的,有那个能力的,早在名次出来,就着人打听了。
秦遇骑在马上,周边都是人群的欢呼,到处都是热情洋溢的笑脸,他也忍不住开心起来。
忽然,他的怀里精准无误的砸来一个香囊,秦遇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茶楼二楼边上,一名青衣女子眉眼恬静,嘴角微勾,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定定的望着他。
秦遇回望过去时,对方也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害羞的别过脸去,仍然看着他,目光一眨不眨。
最后反而是秦遇不好意思了,有些慌乱的低下头,下一刻又急忙抬起头,然而马匹已经带着他走向前方,他匆匆回头,只来得及看到一双含笑的眼。
他扭回头,紧紧握着香囊,然后发现香囊右下角处绣了字。
“言书。”
他轻声念着,还待品味,又一方香帕袭来,然后是鲜花,甚至还有玉佩。
秦遇有些慌乱的躲避着,投掷的女子虽然有些失落,不过见秦遇的窘迫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
状元郎和榜眼的情况跟秦遇差不多,他们一方面为自己受欢迎感到自豪和骄傲,一方面又因为投过来的香帕花朵忍不住心虚。
未婚妻看着呢。
秦遇躲避手帕时,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抬头,果然看到了戚兰他们,秦遇忍不住笑出来,戚兰旁边的女子顿时沸腾,手里的东西都悉数砸了过去。
严淮无奈,赶紧拽着戚兰走了。
张和故意放慢速度,打趣秦遇:“秦兄真讨姑娘们的喜欢啊。”
秦遇面带赧然:“不及张兄和李兄。”
张和一怔,随后笑出声。
太阳愈发灿烂,人们都出了汗,但众人的热情没有散去,还聚拢在街道两边不肯走,直到再也看不见状元等人的身影。
夸官之后,三人返回皇宫,其他进士也等候在宫门,一同参加之后的琼林宴。
假山石水,风景秀丽,进士们到场后没多久,大人们也来了,这是最后抱大腿,咳咳,自荐的机会。
不拘是进士,还是同进士都上前与大人们攀谈。
秦遇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有数,这个时候恨不得低调低调再低调。
然而金銮殿上,天子钦点他为探花之后,就注定他以后低调不了,多少双眼睛看着他。
少顷,便有一位大人过来,询问秦遇平日所学,秦遇都恭敬回答,谦逊有礼。
那位大人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的扫了秦遇一眼,随后走了。
秦遇刚松了口气,又有一位大人过来,秦遇心里暗暗叫苦,又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当他听到太监高喊“皇上驾到”时,他生出一种庆幸之感。
天子来的太及时了,再耽搁一会儿,他真应付不来。
众人行礼后,天子淡淡道:“平身吧。”
“谢皇上。”
众人落座,秦遇位置靠前,终于看到了本朝太子是何模样,二十七八的年纪,相貌周正,自有一股威仪。
秦遇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太子,殊不知对方光明正大打量他们一甲三人。
乐声起,训练有素的女子在场中跳舞助兴,也缓和了现场有些严肃的气氛。
秦遇低眉敛目,有些不自在的饮了一杯酒,他感觉到太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了,而且停留的时间愈久。
秦遇不但没觉得荣幸,反而有些忐忑。
此时李状元起身,代表今科所有进士,向天子敬酒。
秦遇才感觉那道目光散了。
之后天子跟大臣们说话,其他人也在小声谈论,周围热闹极了。
“秦兄怎么独自沉默?”张和笑问。
秦遇莞尔:“不瞒张兄,实在是在下不胜酒力。”
“那秦兄的酒量可得好好练练。”
秦遇应下。
酉时初,天子离场,众人才没那么拘谨,还有人现场作诗,赢得了不少赞扬。
秦遇安静的当一个背景板,等到琼林宴结束,回到院子,简单洗漱一番,倒头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