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agle”找主唱的消息一发布,高三(七)班立刻在全校火了,每天下课或是放学后都会被女生们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百分之八九十都是冲着沈放来的,他长相英俊,为人冷漠,许多同班的女生几年都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灰姑娘的梦还是要有的,万一成真了呢?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报名的人,居然是赵一玫。
赵一玫搬着凳子,颇为狂妄地往音乐教室门口一坐,排在后面的女生个个都噤了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沈放见迟迟无人进来,从里面推开门,就和赵一玫撞了个正着。
沈放看到她,整张脸阴沉下来:“你……”
“我要报名。”赵一玫从凳子上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
沈放冷笑道:“不行。”
赵一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拒绝,面子上挂不住,愤怒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沈放不怒反笑,“赵一玫,你说为什么?”
她的眉梢还贴着一块白色纱布,她骗了所有人,说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医生说再等几天就可以摘掉,没什么大碍。她不是疤痕体质,所以不用放在心上。
可只有她和他知道,这道疤是从何而来。
沈放绕过她,冲着身后畏畏缩缩的女生问:“都是来试音的吗?”
他语气冷淡,加上刚才和赵一玫硝烟味十足的对峙,后面的女生一时也没人敢上前。
“我。”
包括沈放在内的众人一起回头,只见一个个头矮矮的女生站在最后一排。旁人下意识地让开路,她走上来前,赵一玫这才清了她的面容。
雪白的脸,很黑的发,很黑的眼,淡粉色的唇,她似乎毫不介意赵一玫的打量,直直地抬起头,一双深似幽潭的黑眸撞入赵一玫的眼底。
赵一玫突然没由来地感受到一种恐惧。因为她还认识一个人,有着同样淡漠疏离的眼。
赵一玫抬起头,愣怔地看向沈放。沈放对着小个子女生微微颔首:“你叫什么名字?”
“陈砂。”女孩淡淡地说。
“跟我进来吧。”
“等一下!”
赵一玫横挡在教室门口:“凭什么!是我先来的!”
沈放和陈砂都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一玫。赵一玫心中惶恐,一咬牙,决定无赖到底:“我是不会让开的。”
沈放冷冷地看她一眼,正准备开口,宋祁临就走了出来。看到这架势,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笑嘻嘻地上前,勾住沈放的脖子,再笑嘻嘻地冲着赵一玫招手:“赵小妹,过来过来。”
等到赵一玫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宋二小声问:“想好唱什么歌了吗?”
赵一玫茫然地摇头,宋二叹了口气,安抚她:“那就让陈砂先吧,她之前参加歌唱比赛进过全国赛,觉得没意思就退出了,音色和唱功都很厉害的,要不你听听看?”
赵一玫跟在宋二身后,满腹不服地进了阶梯教室。乐队的成员都在,沈放是架子鼓手,没有把乐器搬来。陈砂的个子真的很矮,裹在松垮垮的校服里。可她却径直走到沈放面前,淡淡地开口:“你可以帮我伴奏吗?”
赵一玫心中暗自得意,想着沈放定会让她下不来台。谁知沈放却伸出手,一把捞走了吉他手的乐器,拨了拨,冲陈砂点了点头。
陈砂选的歌是王菲的《人间》,倒不让人诧异。正是王菲如日中天的年代,ktv热门金曲榜前十都是她。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孤独尽头不一定有惶恐。”
陈砂一开口,周围嘈杂的声音就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她身体里像是蕴藏了无数的力量。
赵一玫猛地转过头,愣怔地看着沈放。他手上弹着吉他,坐在阶梯教室的长桌上,抬头凝视陈砂。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笑容,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那一刻,赵一玫忽地觉得心中痛楚,像是有千万支绵针细细地扎在她的胸口。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想要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到丁点陈砂的声音。为什么她的歌声会让自己那样悲伤?
陈砂此时唱完了最后一句:“但愿你会懂,该何去何从。”
音乐戛然而止,陈砂将话筒搁在讲台上,双手插在衣兜里,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宋二用胳膊肘捅了捅赵一玫:“赵小妹,该你了。”
赵一玫回过神,看到沈放已经把吉他还给吉他手,走到窗边,事不关己地望着外面。他的态度十分明显,他只为陈砂伴奏。
气氛正尴尬着,宋二揉了揉鼻子,又得来帮这两个人收拾烂摊子。宋二拿起吉他,对赵一玫说:“赵小妹,我给你伴奏,不要嫌弃哦。”
被无视的吉他手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赵一玫任性地说:“我也要唱王菲的歌。”
“好好好,”宋二笑眯眯的,“哪一首?”
赵一玫下意识地抬头朝着沈放望去,他靠在窗台边,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
于是她脱口而出:“《但愿人长久》。”
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毛衣,马丁短靴,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小腿。全校只有她一个女生这样特立独行。头发散散地在脑后绾了个髻,三七分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她站在逆光的位置,漫不经心地将话筒在话筒架上固定。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她连十八岁都没有,沈放望着窗外,淡淡地想,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悲欢离合,什么叫阴晴圆缺,什么叫此事古难全。
她只管放肆而鲜明地活着。
尾音淡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沈放终于回过头,漆黑的双眼对上赵一玫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完了吗?”
赵一玫没说话。
他推开门:“下一个。”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乐队别的成员吞了吞口水,感觉山雨欲来风满楼。
赵一玫看着沈放,心头冒出一股怒火,愤怒地将话筒一摔,道:“谁稀罕你和你的破乐队!”
然后她弯腰拿起自己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走了。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巴不得早一点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赵一玫赌气跑出去,走到街上,才发现下雨了。雨来得突然,她只能躲在屋檐下,身后的商场在放谢霆锋的歌,报刊亭外清一色挂着他的巨幅海报。
赵一玫盯着海报上的他的脸,觉得十分讨厌。因为他英俊的五官依稀让她想到沈放。
彼时正是2002年,沸沸扬扬闹了两年的锋菲恋终于狼狈地结束了,这场年龄相差十一岁的姐弟恋,结束得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各家媒体沾沾自喜地评价——这才合情合理。
情理是什么?世俗是什么?赵一玫盯着海报上穿着红色上衣的谢霆锋,盯着他桀骜不羁瞧不起全世界的眼神。
她伸出手,撕掉橱窗外的海报,撕掉那张和沈放极其相似的脸。
爱情,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