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同学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暗中窥视,黄冲四人九牛二虎才拦住躁动的美洲豹。
可是路祈再去看黑白手中的针剂,什么都明白了。
他破门而入原是担心三位社员困在这里,现在三人换成五人,困,也变成另一种更致命的危险。
“黑白,你想干什么?”路祈出声询问。
必须拖住对方,这是此刻梅花鹿的唯一选择。
然而黑白只是淡淡哼一声,头也不回:“别明知故问了。不想看他们最后一眼,就去后面躲着。”
原料室尽头的洞口里还真有一位同学。
蜷缩在洞道深处的胡灵予看不见实验室内情形,只能凭声音判断,路祈跟黑白在一起,而黄冲他们乱糟糟的声音,听音质更像来自通讯或者监控设备。
胡灵予尚未厘清局面,直到黑白那句“最后一眼”。
这家伙要对大黄、小贺他们下手,不留活口。
偷听的内容让胡灵予心脏骤然一紧,可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黑白毫无起伏的淡漠语气。
关于涅槃的档案里,撰写报告的同事曾用过“毫无人性”四个字。
此刻,胡灵予才真正感受到这四个字的悚然寒意。
透过洞口狭窄视野,可以看见这是一个库房模样的地下空间,很多可疑的不明物,有罐装存储的,也有透明低温柜,里面的东西似乎没有被清空,还都在。
难道说……
他们误打误撞发现了一个涅槃据点?
或者至少是一个重要的存储仓库!
逻辑通顺了。
所以黑白才要不择手段灭口。
胡灵予大脑不受控制开始回忆所有看过的涅槃案件资料,和自己参与过的几次行动,企图锁定这里究竟是哪一次行动的成果,苦思冥想半天,失败。
没有任何一个地点和这个荒村契合。
“不行。”路祈的声音再度传来,坚决的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否定感。
梅花鹿在故意挑衅。
胡灵予绷紧神经,不知道路祈究竟打算怎么办。
实验室里,黑白终于回头。
他有一双阴鸷的眼,像围着腐肉盘旋的秃鹫:“你在教我做事?”
路祈:“他们是我同学。”
“放心,查不到你身上。”黑白讲完,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眉宇间掠过一丝轻蔑的嘲讽,“还是说我误会了,你不是担心连累自己,是真的在替他们求情?”
“李倦拉我进入组织的时候,没说过……还要杀人。”路祈眼神缩了一下,伴随着说话的迟疑,仿佛真的在恐惧。
黑白有些失望,毕竟他对这个新人还是挺看好的,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正常,难得缓了语气:“我也不想。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只在地面上活动,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原本不用经历这些。”
路祈看向监控屏里的五人:“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这里是组织的地方,单纯以为自己进了什么奇怪坑道,你何必多此一举打开这扇门?”
黑白:“因为已经有人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路祈:“谁?看见了什么?”
如果不是门外五人,那就是去往其他方向的小组?
“你的问题真多,”黑白烦了,“我可没时间再陪你玩问答游戏,你只需要知道,你将会成为这次事件的唯一幸存者,并且在失踪几天后,才回到学校,到时候具体该怎么说,过后我会告诉你。”
唯一幸存者?
藏身洞口的胡灵予,思维飞速运转。
也就是说,其他路线的同学也有涅槃的人在“处理”?可又为什么需要路祈“失踪几天”?
胡灵予望着洞外这个被男人称为“原料室”的地方,忽然间,茅塞顿开。
涅槃的目的不是护住这个地点,而是这里的东西。不惜把整个勇敢者灭口,只为了争取时间转移这些!
所以跟那个代号黑白的男人说什么都没用。
打同学感情牌,对方只会觉得可笑。
说杀人动静太大会引来兽控局,暴露这里,对方本就已经将这里放弃。
胡灵予想不出路祈还能用什么理由跟黑白周旋,哪怕只是拖延时间。
“你要挡我?”黑白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威胁性的不悦,显然路祈已经有行动了。
胡灵予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再不能坐以待毙,屏息蹑手蹑脚从洞口下来,进入原料室,为最小化存在感,落地瞬间无声兽化。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高大起来,但视野也随之开阔。
找一个存储罐做掩护,躲在其后的小狐狸视线迅速游走,观察原料室的每个角落,也终于透过被撞开的门,看见一点路祈那边的情况。
梅花鹿挡在黑白和一扇厚重金属门之间,黄冲他们的声音就是从门上屏幕里传出来的。
胡灵予第一次看见黑白真容。
一个高大而危险的男人。
“我不是挡你,”面对黑白的质问,路祈神情混乱,“我只是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当初李倦拉我入伙的时候说过,组织不是单单让某一个人强大起来,而是要让所有弱势科属不再受歧视,受欺负。你们让我相信,我们是先行者,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助更多和我们一样的人,而现在外面五个里有至少三个弱势科属,你要做的居然是杀掉他们?”
男人沉默,从背影看,似乎被问住了。
别说黑白,连胡灵予都灵魂震颤。就在他以为“打嘴仗”已经不好使,路祈只能咬牙选择硬扛时,人家梅花鹿开始聊信仰了。
“为了弱势科属”这种鬼话,一直是涅槃惯用的话术,从读书会的氛围就可见一斑,曾经不少落网的骨干成员,被捕后仍坚信这一套,可以说内部洗脑得相当彻底。
显然黑白也是其中一员:“伟大事业的道路上,难免有牺牲。”
路祈:“自愿的叫牺牲,非自愿的叫被害。我知道你是想争取时间转移这些原料,我也能想象这些原料一定很珍贵,但究竟是组织的利益重要,还是组织的信仰重要?”
黑白:“……”
胡灵予:“……”
送命题来了。
所以为什么要跟梅花鹿掰扯道理呢。如果说涅槃的话术是洗脑,梅花鹿的话术就是魔法攻击,他会把你带到缺氧的大气层,然后用常年居住在这里的经验打败你。
不过这些治标不治本,胡灵予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天上地下把原料室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才能真正破局,帮梅花鹿和门后的五人脱困……
实验室内,路祈看得出黑白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毕竟不是同学之间斗嘴,眼下的情况,不是简单几句诡辩、带节奏能混过去的。
一旦黑白直接动手怎么办?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黑白对大黄他们下手,他做不到,可一旦阻止黑白,帮大家脱困,就等于跟涅槃决裂了。
沉默对峙里,黑白的眼神彻底冷下来,不再留情的杀意:“滚开,这是最后一遍。”
只能二选一,没有灰色地带可以再让梅花鹿浑水摸鱼。
路祈最终纹丝未动:“抱歉,我得把你留住。”
黑白一时没听懂这莫名其妙的话。
胡灵予却刹那明白,唯有让黑白从此跟组织失联,再无回去汇报的机会,路祈才能继续在涅槃里待着。
他看不见梅花鹿的表情,却听得出那声音里的决心。
赌上性命也不惜的决心。
黑白却是清清楚楚看见了路祈骤然发狠的眼神,和扑面而来的敌意。
不再对这个养不熟的鹿崽子心软,黑白毫无预警欺身,几乎一霎就到了路祈眼前。
手上的针剂直奔路祈脖颈,没半点犹豫。
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兽化者能达到的速度,路祈根本没有闪躲机会。
黑白的拇指已经抵到针剂推送末端,只等刺入瞬间一蹴而就。
小臂却忽然遭遇阻力。
针尖停在半空。
路祈兽化了,树杈般的鹿角生生拦住了他的手臂,尖锐末端甚至在他皮肤上划出血痕。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迅速的反应力。
惊讶之余,黑白再次对即将失去这样一个人才而感到惋惜,空着的另一只手却猛然抓住另一侧鹿角,针剂再次举起。
被钳制住的梅花鹿显然想躲,但黑白凭借强大臂力,死死抓着鹿角。
针尖即将刺破鹿颈,黑白瞳孔骤缩,冷血中带着一丝变态快意。
却听一声怪异的响,黑白错愕地看着落空的针头。
梅花鹿居然躲开了!
怎么可能,他明明没松手。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了断在自己手中的鹿角,末端还染着血迹。
鹿科除非换角期自然脱落,否则任何时候折断鹿角都疼痛至极。为了逃命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突如其来的战栗席卷黑白,不是恐惧,是激动,是兴奋,是将这样一个极致求生欲者的希望打碎、碾灭的快感。
背后忽来的异动打断黑白闪念,男人骤然一怔,刚想回头,却又有一股疾风扑面而来。
竟是不知何时已结束兽化的路祈。
他根本没跑,断角不是为了逃命,是为了反击!
黑白猛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不是一个求生者,是一个战斗者。
头顶留下的鲜血染红路祈半边脸,仿佛地狱来的索命冤魂,带着煞气。
黑白被这一瞬全然陌生的路祈,骇得本能往后闪。
但是他忘了,后方刚刚还有响动的。
“啪嚓!”
一个玻璃制标本罐,照着黑白后脑狠狠拍下。
玻璃全碎,标本液飞溅,黑白向前踉跄两大步,居然只是单膝跪地,没全倒。
胡灵予上去又补一脚狠踹。
路祈顺势跃起,在黑白扑倒瞬间砸落在男人后背,一个擒拿将其手臂拧过来,先夺针剂。
或许是被砸清醒,亦或者手上骤然一空,再没顾忌,趴在地上的男人忽然兽化。
刹那间,被路祈压在下面的身躯骨骼变形,后颈生鬃,四肢成蹄,通体黑白色条纹。
一头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