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酒逢知己
“没用的阿吉？”
江南眼神一凝。
内功修为达到七品之后，按说方圆数丈有任何动静，江南都能及时察觉。
这独臂汉子在大树后也不知听了多久，江南都没有发现。
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那就是对方是一个远超江南的高手，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心跳呼吸。
这没用的阿吉，果然不简单！
“阿吉，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喝醉了吗？”小孩诧异问道。
“呵呵。我又什么时候醒过？！”独臂汉子自嘲一笑。
小孩不懂独臂汉子的意思，也不在意，只是紧张问道：“你是来抓我的吗？”
独臂汉子摇头：“你可以走。不过，那太白剑令得留下。”
独臂汉子说后面这句的时候，面向的是江南。
“你也想去参加剑仙大会？”
江南凝声问道。
这被叫做“没用的阿吉”的独臂汉子，虽然一副懒散颓废的模样，但当其出现在自己面前，江南就本能的感觉到一种压力。
这种压力，江南也只在破庙老僧等寥寥几人身上感受过。
“呵呵。”独臂汉子摇头，猛灌了一口坛中烈酒，任酒水沿着唏嘘的胡茬滴落，神情落寞：“我一个废人，去那儿凑什么热闹？不过是吃人嘴短，替人办事罢了。”
“明白了。”江南点头。
抬头看了看天色，出人意料的开口说道：“在下赶了许久的路，还没吃饭，看阁下的酒也没了，不如找个地方，我请阁下喝酒？”
独臂汉子一愣，随即正色道：“你即便请我喝酒，那太白剑令，我还是要讨回的。”
“哈哈。两码事。不会让你为难的。”
江南大笑。
抬手，就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剑，向独臂汉子扔去。
独臂汉子随手扔掉手中空了的酒坛，伸出两指，将小剑夹住。
“咦？”
独臂汉子微微一怔。
这小剑上，并没有暗藏什么诡异内力之类的玄机试探，就是普通人正常的扔递东西。
“你就不想去参加剑仙大会吗？”
独臂汉子忍不住问道：“那可是事关青莲剑仙终极传承的凭证……”
“哈哈。一个死物罢了。”
江南笑道：“不说这玩意儿有一百零八个，单是剑仙大会都召开了这么多届，可有谁真正得过剑仙的传承？”
“更何况，那剑仙谷之人，常年探索剑仙故居，都没有发现，一个外人，凭借剑仙谷施舍的一次机会，就能有所收获？”
独臂汉子闻言，再次一愣。
随即，忍不住赞道：“没想到小兄弟你看得如此通透！”
“哈哈。可不是我看的通透，而是我还有一枚！”
当然，这话是江南心中腹诽，可不会为了装逼去说出来自找麻烦。
况且，除此之外，江南之所以把太白剑令爽快的交给独臂汉子，也是因为心怀忌惮，没有在这对方手中保住太白剑令的把握。
毕竟，叫“没用的阿吉”的，可没有一个简单角色。
与其让对方动手抢走，不如主动交还，结个善缘。
“哪里。哪里。在下不过是有自知之明罢了。”江南一脸谦逊的摆了摆手。
随即，再次开口：“阁下可肯给我一个做东的机会？”
半炷香后，四人已坐进了丹凤城最大的一家酒楼。
那小孩，本身是不愿意去的。不过，听闻江南说，有办法让那迷雾谷的神医帮爷爷看病，顿时改变了主意。
独臂汉子没用的阿吉也不再劝。
不让她试试，是不会死心的。
小孩高兴之下，主动介绍了名字。
小乙。
一个很中性的名字。
路上，路过成衣店的时候，江南还帮小乙买了一身新衣换上。
又洗净了脸上的泥污。
原本灰头土脸的泥娃娃，霎时变成了一个娇俏的小精灵。
推杯换盏之间，江南也不刻意去探听阿吉的隐私，只是随意聊了一些关于酒的话题。
江南前世，也是好酒之人，关于酒之一物，自有一番独特见解。
已尝过美酒滋味的熊二，更是难得有如此饮酒的机会。
见江南没管自己，直接抱着酒坛自斟自饮，没一会儿就干了十七八碗，令阿吉这个酒鬼，也看得瞠目结舌。
喝酒的人和喝酒的人之间，有着天然的亲近。
这一餐吃得，倒也宾主尽欢。
当熊二缩进桌子底下的时候，江南也有了几分醉意，忍不住吟出了人妻曹的名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杜康是谁？”阿吉醉眼惺忪的问道。
“一代酒神，也是我家乡的一种名酒。”江南解释。
“没听说过。”阿吉摇头：“这酒神，莫非比酒仙还厉害？”
“酒仙是谁？”江南脸色潮红的问。
“李太白啊。诗仙，酒仙，剑仙，李太白真正厉害的其实是诗和酒，在他心里，剑只能排在第三。据说，李太白曾亲自酿过九种奇酒，不仅各有妙用，而且每一种，都有一番独特风味。”阿吉说着一脸惋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江南诧异问道。
“可惜，李太白的诗作和剑法，都有不少流传，那九种奇酒，却一种都没有传承下来。”阿吉深深叹息。
“哦？那可真是可惜了。”江南也跟着叹息。
世人都知青莲剑仙乃是破碎虚空的传奇人物，只知其武道超绝，诗情风流，没想到在酒之一道也有超凡成就。
单看其诗篇和遗留的剑法，就可以想象其酿制的奇酒，会是何等惊艳。
“其实，在下也会酿制一种独特的烈酒。若有机会，以后酿制好了，再请兄台品尝。”江南开口说道。
“哦？江老弟你还会酿酒？那我可要静候佳音了。”阿吉大喜。
“你恐怕喝不到了！”
一道阴测测的声音，突然从酒楼楼梯口传来。
江南扭头，发现乃是一个三角眼的中年道人。
只见中年道人不屑的扫视江南等几个醉鬼一眼，森然喝道：“那太白剑令在谁手里？自己交出来吧！”
“扫兴！”
阿吉看都不看道人一眼，独臂赶苍蝇似的一挥。
“啪——”
那道人立即如遭重击，一个跟头从楼梯上倒翻了下去。
“罡气外放，隔空伤人！”
“啪啪——”
“传闻黄霸天府中的酒鬼阿吉，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酒楼对面的屋顶上，忽有一人拍着巴掌现出了身形。
这是一个掌柜打扮的富态男子，腋下还夹着一个算盘。乍一看去，和普通店面的掌柜并无太大的区别，腰背躬着，脸上挂满商人的精明和笑脸。
不过，看起在瓦片上轻松行走的模样，不用问，就知道这必是一个武道高手。
果然。
看都不看中年道人一眼的阿吉，在见到这富态男子的时候，身躯难得一正。
开口没好气的道：“你们金家的人，果然都是狗鼻子，哪里有好处哪里就有你们。”
富态男子眼神一凝，颇有些意外的说道：“阁下果然不简单，竟然知道金某人的来历。”
“呵呵。我阿吉虽是个没用的残废，却也不瞎，这天下九州十道的金氏当铺，哪一家不是出自你们扬州金家？”阿吉晒然一笑。
江南微微意外，认真打量了对面的富态男子一眼。
扬州金家，大周首富，江南自然听说过。
而且，这金家，不仅是有钱这么简单，还是天下八大武道世家之一。
否则，在这以武为尊的世界，有再多的钱财，若无武力，也守不住。
“也不知道，这金家之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是以万两为单位的金银，还是金家嫡传的武功？”江南忽然莫名的想着。
等神通“偷天之爪”的冷却时间到了，一定要找这有钱人干上一票。
今天的神通施展机会，刚才的推杯换盏之间，江南已用在了独臂汉子“没用的阿吉”身上。
偷到的竟然不是剑法！
而是一门名为《问天诀》的刀法。
江南于是知道，这“没用的阿吉”，并不姓谢。
不过，江南也不在意。
那《问天诀》，又名《天问九刀》，比得自李晨的《霹雳三刀》，也不知强了多少倍。每一招，都有一种大气雄浑的感觉。仿佛出刀的和刀锋所对的，并不是渺小的个人，而是天地，是自然，是时间与空间。
江南隐隐有种感觉，这《问天诀》，比起得自宋三刀的《鬼影迷踪剑》，恐怕还要更胜一筹。
江南忽然之间，也明白了独臂汉子的颓废。
一个修炼如此强大刀法的刀客，忽然没了用刀的右臂，再也没有比这更大的打击。
也只有酒精，才能麻醉自己，自欺欺人的缓解心中的伤悲。
江南思虑之间，对面屋顶那富态男子已是哈哈大笑：
“既然阁下知道我金家的招牌，那便好说。咱们不妨做一笔交易，只要阁下把手中的太白剑令给我，我金家愿意拿出十万两银子。足够阁下喝一辈子的酒了。如何？”
“十万两银子，确实诱人。”阿吉一声叹息：“可惜，我只是一个门客，吃的是黄家的饭，金掌柜要谈生意，恐怕还得找黄家老爷去谈。”
“黄霸天么？”
富态男子金掌柜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显然，在他心里，这黄霸天并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江南不由得有些好奇，一个地方恶霸，或者说地头蛇，为何连首富金家的人也要忌惮。
“呵！休要拿黄霸天来压我。”
金掌柜脸色阴晴变换，忽然一声冷笑：“丹凤城的人怕他，我扬州金家，哼哼！”
金掌柜话音未落，人已猛地向前一扑，越过三丈街道，扑向了江南几人所在的位置。
已是准备动手强抢。
“生意人金家，什么时候也沦为了强盗？！”
阿吉一声叹息，抬脚将地上的空酒坛向金掌柜踢去。
金掌柜挥动算盘，将酒坛击碎，身形却是一滞，从半空向街道下落去。
那金掌柜被阿吉击落，却并不放弃，脚尖在窗子下的酒旗上一点，接近两百斤重的身体，又迅速拔高，探手抓住了窗台。
阿吉并不趁人之危。
待金掌柜扶着窗棂，翻进了房间，才又将一个空酒坛踢了过去。
“啪——”
酒坛被金掌柜再次击碎。
“若是阿吉你只有这点儿本事，这太白剑令，今天恐怕就要姓金了。”
金掌柜一晃算盘，笑吟吟的说道。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它还姓李！”
楼梯口再次传来一个冷傲的声音。
“终南七剑李玄真？”金掌柜神情微变，望着出现在楼梯口的背剑男子，沉着脸道：“莫非，你终南剑派也要趟这趟洪水？”
“什么叫趟洪水？”
背剑男子李玄真傲然道：“这山南道本就是我终南剑派的地盘，这太白剑令出现在此，本就该是我终南剑派的东西。”
“呵！这山南道是你终南剑派的地盘？我山阳王府怎么不知道？”
又一道修长的身影，从更高一层的楼梯口走了出来，正好在李玄真侧上方，居高临下的俯视。
这个站位，让李玄真极为不爽，看着就像是对方站在自己头上。
快走数步，避开了站位的尴尬，瞪着那修长身影冷喝：“怎么，你山阳王府，也要插手这江湖中的事情？”
“什么叫插手？”
修长身影学着李玄真刚才的语态：“这丹凤城本就是我山阳王府的封地，这太白剑令出现在此，本就该是我山阳王府的东西。”
“你……”
李玄真指着缓步走下楼梯的修长身影，差点儿被气到爆炸。
若非忌惮对方身份，早已直接提剑上前砍人。
大周朝和所有的封建王朝一样，枝繁叶茂，无缘九五至尊之位的龙子，多被安慰性的封为王爵。
这山阳王府，虽只是王爵之中地位较低的二字王，那也是正儿八经有封地的皇亲国戚。名义上，仍是这丹凤城的主人。
尽管为了不被龙椅上的那位猜忌，王爷们往往只管收钱不管治理，封地都交给朝廷委派的官员管理，对于封地的掌控其实非常有限。
那也不影响主人的身份。
所以，这山阳王府之人所说，反而比李玄真的话更为名正言顺。
李玄真所说，“山南道本就是我终南剑派的地盘”，不过是站在江湖的角度，以山南道第一武林门派的身份，说的也只是江湖。
而江湖，也不过是天下的一个缩影。
九州十道真正的主人，仍是大周朝廷。
见傲气凌人的终南七剑李玄真吃瘪，金掌柜会心一笑，冲那走下楼梯的山阳王府之人拱手见礼：“见过二世子。”
“金掌柜客气了。”
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也拱手回礼，丝毫没有世子的架子。
“你是王府世子？”李玄真神情一凝。
他刚才，见这人衣饰并不华贵，以为只是王府的普通管事，没想到竟是世子。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终南七子，说到底，也只是终南剑派三代弟子里的佼佼者，声名更多是因为背靠终南剑派这棵大树，单独一人和王府世子相比，还是差了一筹。
那世子对于李玄真的反应，也不以为意。
门派强大，弟子有傲气，眼睛长在头顶上，那也正常。
完全没必要为了一点儿小事，和其交恶。
也冲李玄真按江湖中人的礼节抱拳道：“见过李少侠。”
李玄真受宠若惊，再也没了一开始的嚣张气势。
“我和四郎，其实也有交情。这位阿吉大侠，不如把东西给我。四郎那边，由我去说，如何？”二世子面向阿吉，温文尔雅的说道。
“嘿嘿。既然如此，世子不妨等我把东西给黄少爷，再去与黄少爷讨要，如何？”阿吉不咸不淡的把二世子的话还了回去。
二世子碰了个软钉子，倒也并不生气。
刻意望了金掌柜和李玄真一眼，意味深长的开口道：“我就怕，阿吉大侠你，把东西送不到黄四郎手上啊。”
现场这两人，或许不敢明着和二世子争抢，但只要二世子表示袖手旁观，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对阿吉动手。
“这就不劳世子你操心了。”
阿吉说着，端起手中的酒碗，冲江南道：
“今日能遇见江老弟，我很开心，很久都没有喝得这么痛快了！可惜，半途中飞来了这么多苍蝇，没能尽兴。”
“干了这碗，改日，找个清静的地方，我再请老弟大醉一场。”
“请！”
“请！”
酒碗碰撞，两人俱是仰头，一口饮尽。
“此事与老弟无关，不妨先行离去？”
阿吉放下酒碗，开口劝道。
即便阿吉也没料到，这些人消息会如此灵通，一顿酒的功夫，就全都找上了门来。
江南明白阿吉的意思，知道对方不想将自己卷进这趟洪水。
面前这几人也还罢了，关键是其身后的势力——
无论首富扬州金家，还是终南剑派，包括山阳王府，都不是好相与的。
“哈哈。老哥这就见外了。既是苍蝇，一巴掌拍死，不就行了！”
也不知是酒气上涌，还是这阿吉合自己胃口，江南想也不想，直接拍案而起，口放豪言。
被称为苍蝇的三人，眼神同时一凝，第一次正眼打量起这和阿吉一起喝酒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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