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重重(1 / 1)

外面又下起了雨,不记得从人类纪元的哪一天起,或大或小的雨水似乎笼罩着人类能够居住的城市,花无缺的车子储物箱里一向会放一件橄榄绿色的雨披,两人披着同一件雨披飞快离开。

风驰电掣间,所有的街景都成为流动的曲线。

花无缺不记得开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的双手一直握着飞摩的两只把手,绝对不放松。

因为不可以放松。

他还记得情窦初开的年纪,他曾经喜欢过一位略年长的女性,那是学校里刚入职的某一位老师,相貌娟秀,举止优雅,长长的黑发带着微微卷曲的纹路,轻飘飘的垂到后腰,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怜星。

他也说不清自己对于怜星的喜欢到底是热烈的爱情,还是对一个美好的女性的欣赏,只是很喜欢上她的课。

看到她穿着丝绸质地印花漂亮的裙子走到学校,他就非常开心,甚至曾经主动开车到她上班的必经之地,装作偶遇的模样接了她一两次。

他觉得她的美带着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但是这件事很快让花家老爷子发现了。

最开始,花无缺只是发现贴身服侍自己的侍从助理们,从年纪比他略大一些的男性变成了美艳的女人。

每一个女人都非常漂亮,一看就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好几个女人的身材相貌甚至胜过了当红的女明星。

足以见得花家掌权人给她们的待遇有多么优厚。

花无缺却觉得索然无味,这些女人越美丽,越主动,他就越没有兴趣。

最初这些女人只是衣服穿的略暴露一些,动作热情一些,后来居然发展到悄悄换上薄如蝉翼的裙子躺进他的卧室。

花无缺不胜其烦,干脆离开家几天。

在那条必经之路的一间宾馆里包了房间,每天早晨认准时间上学,看到同样披散着秀发的老师经过,和她聊几句。

直到某一天,他再也没有见过怜星老师。

他在必经之路上等了许久,直到已经迟到才匆匆赶去学校,怜星老师的语文课程也被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年女性取代。

他直截了当去问校长的儿子,比他大一级的学长。

那位学长听完花无缺的问题,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你不知道吗?”

花无缺说:“我不知道什么?”

那位学长淡淡一笑,说:“哦,没什么。怜星老师辞职回去结婚了。”

大约是考入a大后的那个炎热漫长的暑假,花无缺漫无目的地开车旅行,仿照着他早早过世的艺术家母亲,她曾经说过,旅行若是提前做好攻略,就索然无味了。

说不清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他车子的gps信号突然断掉,在现在这个社会,如果断掉网络讯号简直是回到古代一样让人束手无策。

因此花无缺开错了方向,拐进了一条岔路。

他一路阴错阳差开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镇,镇子很不发达,但是绿化却非常好,满镇都种着绿树,树叶间垂下一串串雪白的细碎小花。

他看到一个穿着淡紫色碎花裙子,腰腹非常突出明显已经怀孕的年轻女性,撑着自己的后腰,尝试着爬上一个梯子去摘花。

她的细白的手好不容易触碰到一串花,小心翼翼用剪子剪下来,小臂挽着的篮子里装满了碎花。

虽然她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原本发质光亮的黑发已经变得枯黄干燥,脸色也非常疲倦,但是花无缺还是通过那碎发垂落的侧脸认出她来。

那个女人正是辞职结婚的怜星老师。

她似乎突然头晕,手扶着树干停了一会儿,梯子微微摇晃,朝后面倒去,而她整个人也从梯子上摔落下去。

花无缺一个箭步迎上去,用尽全力抱住老师,篮子里散发着清香的碎花四散飞舞,纷纷扬扬落到他的头发里,衣服上。

怜星老师被他抱着,幸而没有受伤,她闭着眼,因为眩晕半天睁不开眼睛。

花无缺干脆把她抱进车里,开往最近的医院。

医生告诉花无缺,她只是营养不良,简单说是没有吃饱。

这个廉价营养剂泛滥的年代,居然会有人营养不良,花无缺已经彻底震惊了。

怜星被他扶出医院,他问她的住址,要开车送她回家。

她苍白着脸,眼睫下是一片青紫的阴影,显然长期睡眠不好所致。

“谢谢,不用。这个镇子并不大,我自己可以走回去的。”

镇子确实不大,和她短暂分别后,花无缺在镇子上兜风转了两圈,这里的人很少见到花无缺开的这种豪车,但也没人多说什么,大家对目前平静而贫穷的小镇生活已经习惯了。

心里引不起一点涟漪。

他终于逛腻了,打算用过晚饭后离开这里,却在用餐的餐厅再次遇到了怜星老师。

她穿着服务生的制服,白衬衣、黑裙子和黑皮鞋。

因为怀孕的关系,裙子是放大腰身的,松松挂在顶起来的肚皮上。

花无缺看着她毫无血色的嘴唇,怀疑她没有吃过晚饭,干脆点了一份豪华情侣套餐,多付了一个套餐的小费,礼貌地问店主,是否可以请面前这位怀孕的服务生共进晚饭。

餐厅的老板大约从没见过这样慷慨的客人,也没有听过这么离奇的要求,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怜星的眼里仍旧没有一丝波澜。

她道了谢,坐在花无缺对面的椅子上,一双眼的眼皮倦怠地耷拉着,当年吸引了许多男学生注意的灵动双眸已经失去了神采,像是两只退了色的玻璃球。

她小心地拨弄着牛排意面,略吃了一口,又喝了火龙果汁,仍然没精打采。

直到用餐结束后,花无缺坐进车里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不能理解怜星的变化,她已经不记得他了,过去满脸憧憬念诵的诗歌也全部忘记了,甚至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什么特殊情感。

夜深了,老板关上餐厅的大门,缓缓走到停车场,意外地看到花无缺仍旧坐在驾驶座里。

老板猜测花无缺应该认识怜星,当得知他曾是她的学生后,不意外地点头说:“难怪你这样照顾她。她也怪可怜的。”

从老板口中得知,曾经是小镇骄傲的怜星,以优异成绩考入名牌大学后,又得到了教职工作,原本在大城市有着美好的未来。

某一天却突然回到小镇上,那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撩动人心的美,变得沉寂内向。

小镇上的人自然颇多猜测,后来才听说在同一个城市打工的人说,怜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重要人物,被从学校开除后,拿不到介绍信,因此始终找不到好的工作。

她尝试着去培训机构当老师,却被匿名投诉。

似乎有人不希望她留在那个城市里。那个打工的同乡说。

花无缺几乎不能理解自己听到的一切,又马上理解了一切。

那天晚上,他没有离开小镇,也没有找住宿的地方,只是在车里坐了一整夜。

他不理解花老爷子的行为,到底爷爷是想做什么,要做什么。

怜星是哪里不入他的眼。

他甚至只是抱有隐秘的好感,从不曾表白也没想过打扰老师的生活。

第二天他打听到怜星的账户信息,把自己名下所有能够动用到的钱全部汇入,附加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杀伯仁,

伯仁因我而死。

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关系。

此后他再也没有心动过。只有一种隐藏在心底的疲倦感。

不想打扰到任何一个人的生命。

入学没多久,他曾经忍不住再次去看望怜星。

怜星这次认得他了,仍旧穿着宽松的碎花裙子,隐藏着臃肿变形的身体,手边推着一个轻巧的婴儿车,孩子正在甜睡。

花无缺曾听那位店主说过,怜星回到镇上后,因为一蹶不振,很快就嫁给了多年前就对她表白过的小镇青年。

两人其实没什么感情,怜星不爱丈夫,她丈夫也不理解她。

婚后丈夫对她并不好,而且手头也没什么钱。怜星怀孕前,她丈夫更加是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为了躲债逃跑掉了。

花无缺的第一笔汇款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第二年的汇款仍旧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但是她似乎已经猜到了一切。

只是走在满是白色碎花的树荫下,和花无缺并肩而行,这一年的花开得更加繁茂,几乎累赘的垂落到两人肩膀上。

怜星的手仍旧纤细,白得近乎透明,她伸手摸了摸花,说:“你知道吗,这是槐树。一个木一个鬼,这是一种藏着鬼的树。”

花无缺嗯了一声,她又说:“没什么的,过去的一切和你没有关系。你给我的钱我坦然收下了,因为我真的需要。不过你不必再给我了。这样的巨款,给了两次,我下辈子都花不完。”

花无缺说:“下辈子?”

怜星咯咯笑了,显出一些旧日的风采。

“你应该没听过这种土话吧,花家少爷?过去老人们常说,下辈子如何如何的,人类曾有一度相信灵魂不灭,轮回转世。死亡降临在头上之后,会过另一个生活。”

“如果有来生,你会想过怎样的生活?”

花无缺突然问。

怜星摸了摸孩子的脸,说:“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不要结婚,不要生孩子,一辈子孤零零的,这样最轻松。”

说到这里,她眼里终于浮现出惨痛的表情:“这辈子实在是有点累。不过托你的福,我终于过上好日子了。所以你真的不用再给我钱了,我再收一次钱,就会心惊胆战的回忆起那段凄惨的生活。

当钱足够用之后,我不想再想起来。”

从那天之后,花无缺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槐树环绕着的镇子。

——

当他对邀月动心,当他毫不犹豫地踏出这一步之后,他下定决心,这一次绝对不会让邀月遭遇同样的事情。

他不可能一直做一个天真的男孩子。

邀月的脸贴在他的后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腰,她的开心从她的动作里显露无疑。

这种爱情的感觉非常奇妙,就像是他和她之间在很久以前曾经相遇,他的灵魂的某一个地方缺少了一块,渴望着她的填补。

一旦得到了她,那种满足感是难以形容的。

他无法戒掉这种幸福。

哪怕离开花家都好,他不能忍受花老爷子再一次干涉他的生活。

——

花老爷子站在人去楼空的公寓里,目光在衣柜里挂着的几件衣服上转动。

都是非常贴合身形的衣服,剪裁做工良好,哪怕主人已经离去,衣服仿佛自有精魂,仍旧保持着曼妙优美的姿态。

他多年的亲信走过来,低声说:“真是那个女人。”

声音无比诧异诡异。

就像是在科学统治的世界里终于见了鬼一样。

花老爷子肯定地说:“确实是她。”

——

从黑夜穿越到黎明,两人终于停了下来,在街角的咖啡屋里点了双倍浓度的黑咖啡、三明治和两份煎蛋。

也没有挑选咖啡屋,所以咖啡很一般,并不是用咖啡豆磨粉后煮出来的,三明治也像是冷冻加热的,煎蛋勉强比邀月做的好一点。

吃完饭,花无缺取出自己的卡刷卡付钱。

他刻意没有用花家的。而是自己名下的卡。

卡里的钱也是他做钢琴演奏的酬劳。

因为从没想过用这个赚钱,他也没有请过经纪人,没有谈过价格,当公开演出的机会合适自己又技痒的时候,就会表演一次。

没想到片刻后,侍应生用托盘盛着卡片,抱歉地说:“先生,这张卡可能有一些问题,也可能是店内网络的关系。方便的话,可以给我另一张卡吗?”

花无缺脸色微微变了。

他猜到爷爷可能会冻结花家给他的卡,没想到连他没当回事,差点忘掉的酬劳用卡也被冻结了。

在花无缺找别的卡之前,邀月就掏出卡付账,还顽皮地笑着说:“总是你付账,我来一次有什么关系?男女平等啊!”

侍应生笑着接过卡片。

结账后还送了两人咖啡厅做的牛轧糖饼干当做小礼物。

花无缺竭力克制烦躁的情绪,脸色仍旧阴沉不定,邀月搂着他的腰,说:“小帅哥,哪怕接下来全是我来付钱又有什么关系?你只要把我服务好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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